前方不遠就是衛所,朱允熥在前方手一揚,揮停了隊伍。
這些人戰鬥了一整晚,已經很疲憊了,此次進衛所,很可能還會發生戰鬥,先休息一下,養點體力出來。
順便等一下昨日派出的探子,看下這裡有什麽變故沒有。
“把乾糧拿出來吃了,休息兩刻鍾!”
那探子早就在此必經之路上等候,見到朱允熥人馬,現身出來,向朱允熥低聲匯報道:“都指揮使,一個同知,一個僉事都在裡面!”
朱允熥點頭,讓他下去,自己也在一邊休息,思考一些事情。
燕赤霞走過來,道:“殿下!”
朱允熥睜開眼,看著他,道:“有什麽事嗎?”
燕赤霞道:“我們只有這麽點護衛,人困馬乏的,會不會太冒險了?”
剛才黑山老妖的話,他也聽到了,對他造成了一些衝擊;此時又要進兵營奪權,那都指揮、同知之類的,見事情敗露,會不會魚死網破,死命一擊?
他心裡忐忑,想的事情多了,沒了氣勢。
這人看似嫉惡如仇,要殺盡一切妖魔鬼怪,但實際上,他的內心太浪漫了,充滿了理想主義,如果被人以道理拿捏,很容易就心神動蕩,雖不能說不能堅定自己的立場,但也會觸景生情,想得太多。
現在這個時候,太過理想化的念頭,挽救不了大局,必須得功利點!
朱允熥緊盯著燕赤霞,道:
“這裡是內地,不是邊塞,承平已久,兵卒的戰鬥力、意志都不會高,就算是戰時,都指揮也沒有直接領兵作戰的權利,必須得由朝廷指派的將領指揮作戰,高層他們可以控制,但底層的士卒,會有多少人跟他們一條心?”
“而且原則上的一衛五千六百人馬,他們吃空餉,並不滿員。一衛又分前、後、左、右、中五個千戶所,駐扎各地,還要屯田,這個衛所,實際上能有多少人?”
“他們又抽調了兩百鐵杆精銳,由道術高手帶領來殺我,這些人已經被我們消滅,郭北縣附近,已經沒有太強力的軍隊和我們抗衡了!”
“我是太子,持尚方寶劍,監理國事,代填巡查,大義名分在身,所到之處,軍政都要受我轄製,你到底在怕什麽?”
一都轄下這麽多衛所,衛所下面又有那麽多千戶所、百戶所,都指揮也不能全部控制得了,手下的兩個同知,四個僉事,不一定跟他一條心,與妖魔勾結事關重大,不可能讓所有人都知道。
很可能,郭北縣的這一衛,就是他們的主力,只要拿下這裡,其余的地方根本就不會動。
你得相信體制這種無形的力量,下級屬官,天然就會被壓製,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燕赤霞被朱允熥盯得有些發毛,訕訕的想要退下,道:“殿下成竹在胸,是我多慮了。屬下告退。”
朱允熥叫住他,不能讓整個打手失去鬥志。
“等一下!”
燕赤霞疑惑的看著他,問道:“殿下還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朱允熥道:“你是不是覺得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大明苦難多災,是因為我們種了惡因,黑山老妖雖然作惡多端,但他一切也是事出有因?”
燕赤霞急忙低頭,道:“屬下不敢!人與妖、鬼本就殊途,都想要生存發展,然而天地有限,智慧物種相爭,必須只能有一個主角,我們生而為人,自然要為人類爭取。”
“我只是想到,現在我們可以做主角,以後呢,如果遇到另一個強大到遠超我們的種族,我們會不會也淪落到妖魔的遭遇?”
燕赤霞曾經也是一個無論是好是壞,只要是妖魔鬼怪,都要消滅的狠人,好壞,
被欺辱,打壓,沒有話語權,沒有生存權,到時該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談深了啊,老鐵!
“路漫漫兮修其遠!”朱允熥道,“所以,妖魔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現在我巡視天下,就是要整頓綱紀,讓大明重新煥發起來,努力發展,不要讓這種情況出現!”
“不能讓別人決定我們的命運聲勢,大明的命運,要由大明自己掌握,共勉之!”
這種有思想的人就是麻煩,哪像陸仁、阿青、夏冰這些人,敵人說的話,根本一個字都不會去理會,說不過沒事,打得過就行!
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朱允熥起身拍手道:“上馬,一鼓作氣,接管這個衛所!”
護衛們轟然應是,他們也知道,不止這個衛所,後面還會有更多的衛所需要接管,到時,裡面的軍官,絕對會是大換血,他們這些太子親兵,很可能就要搖身一變,不少的基層軍官,都要由他們來做。
升官發財,就在眼前,士氣滿滿!
一行人重新上馬,大張旗鼓的奔向兵營。
營門的執勤士兵見到一群騎兵過來,頓時大驚,初始以為是哪裡造反了,帶兵打了過來。可又見到他們個個鮮衣怒馬,盔甲整齊,一看就是正規軍。
他們早知太子到了郭北縣,前幾日還來兵營轉了一圈,見了見面,說了幾句話,給了點賞賜就走了。
但不是說太子已經走了,離開郭北縣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就在他們疑惑之時,荊平打馬走到前面,大聲道:“太子殿下巡營,還不快點打開營門!”
時間還沒過去多久,這些人都還記得太子的模樣,荊平做為護衛軍官,他們也認識。這裡可沒有非直屬長官之令,不得放任何人入營的鐵律,急忙開了營門,放了朱允熥等人進去。
自有那醒目之人,急忙跑去堂內,向指揮使稟告情況。
朱允熥沒管,他就是要明刀明槍的來,只要以大義名分壓製住這些普通士兵不敢妄動,那些真正的頑固分子能有幾個?敢反抗,直接強硬拿下!
他帶著眾人也不下馬,直接奔向議事廳,沿途兵營的士兵沒有一個敢過來阻擋,一路暢通無阻。
那前去通風報信的親兵氣喘籲籲的跑進議事廳,驚慌道:“大人,太子帶人進到兵營了!”
正在議事的都指揮使、同知和衛所高官一聽,大驚失色:完蛋,事情敗露,可如何是好?
衛指揮使“嗆”的拔刀而起,道:“事已至此,反正是死,不如反了,拚死一搏!”
外面響起幾聲慘叫,想必是他們的護衛親兵想要阻攔,被朱允熥殺了,其余人還沒來得及表態,朱允熥等人已經破門而入,直接闖了進來。
荊平等人全幅武裝,利刃出鞘,殺氣騰騰的道:“爾等勾結黑山老妖,行刺太子,如今證據確鑿,拿下!”
有幾人想要負隅頑抗,但哪裡是朱允熥和燕赤霞的對手,直接被打得動彈不得,短時間就把這些人全部鎮壓,戴上刑具。
荊平聲音宏大,讓整個兵營的士兵都聽到了,先是一陣安靜,然後轟的一聲,議論聲一大片,正有人想要過去看一下具體情況之時,荊安帶著護衛縱馬奔馳,大聲道:
“奉太子殿下令,都指揮使等人勾結妖魔,行刺太子,證據確鑿,罪不可恕,已被當場擒拿!”
“隻誅首惡,其余不究!”
“所有人等,呆在營房,不得擅動,違者斬立決!”
喊話聲一遍又一遍的而在軍營響起,有那少數的鐵杆心腹,剛出得營房,就被跟著的阿青一劍斬殺,連砍了幾個刺頭的腦袋,徹底震懾住了這些人。
真要被牽扯進這個案子,最少都是夷族!
朱允熥見到控制了局面,心底也是松了口氣。
幸虧斬首行動湊效,否則被這些軍官集結了士兵,說一聲他這個太子是假冒的,哪怕士兵們有所懷疑,但後面督戰隊虎視眈眈,不衝上去,自己就要被殺,逼不得已,只能硬著頭皮揮刀衝鋒!
如今沒有了領頭之人,剩下都是一盤散沙,構不成威脅。事發之時沒有作亂,事後熱血平複,就更不可能了。
接下來,朱允熥親自坐鎮軍營,他有大義及身份加持,打散士卒的原先統屬,開始慢慢重新整合軍隊,護衛們果然被下派不少,做了基層軍官。
都指揮使等人落到了錦衣衛頭頭陸仁的手裡,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更甚者,錦衣衛想要得到證據,手段多得是。
燕赤霞做過總捕頭,查案自然不在話下,而陸仁這個千戶,本就是出身專門針對官員的錦衣衛,兩人配合,無數的鐵證被挖掘出來,被送往京城韓廣手裡。
皖省軍政兩界官場震動,進行了大換血。此案牽連甚廣,上至行省布政司,提刑按察司,都指揮使司,下至縣令、地主豪紳,無數人被問罪追責,抄家殺頭不計其數。
甚至朝中的閣老、六部,以及以前每年派來監察的巡撫、巡按,每五年匯總考選的負責人,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牽連,朝野都是大地震!
太子一系在此次事件中獲利最多,李標入了內閣,禮部尚書也是自己人,禦史台也增加了人員,更不要說本就是計劃之中的一省軍政大權了。
這一日,寧采臣求見朱允熥,他辦事得力,升了小旗,春風得意。
“殿下,我們在郭北縣清理案件,探查刑獄時,發現一個人才,你知道是誰嗎?”
寧采臣現在有點皮了,連太子都敢開玩笑了。
朱允熥笑罵道:“賣什麽關子,直接說來!”
寧采臣道:“我們見到了通天博學士諸葛臥龍!他為避難,躲進了監獄,現在被我們發現了。”
“殿下,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要不要見一下他?”
諸葛臥龍?這人運氣很好啊,那麽大年紀了,又經歷了黑山老妖的血祭事件,竟然還活蹦亂跳,沒有一點損傷!
朱允熥想了想,道:“也好,畢竟是名震天下的學者,見見也無妨。你明天上午帶他過來吧。”
寧采臣訕笑,支吾道:“殿下,黑山老妖一事過後,那諸葛臥龍又回到了監獄,說外面世道太亂,監獄反而更平靜些,不想出來,你看。。。。。”
朱允熥好氣道:“怎麽?還想要我親自去請不成!要不要來個三顧茅廬,給他留下一段佳話流傳史書?”
這個諸葛臥龍,讀書讀傻了!空有一身學問,不會做人,難怪被人整得只能躲在監獄避難,想做諸葛亮,可惜朱允熥不是劉備。
他這個太子,現在如日中天,明眼人都能看出,未來皇帝之位不可撼動,他現在已經掌握的勢力,就連當今皇帝都不一定比得了,這麽粗壯的一根大腿不抱,還想怎麽樣?
以為他還是以前的態勢麽?
寧采臣道:“有本事的人,總會有點性格。”
朱允熥道:“燕赤霞有沒有本事?陸仁有沒有本事?你、阿青有沒有本事?朝中內閣的韓閣老、李閣老,你又覺得他們比諸葛臥龍如何?”
這些已經證明了自己的人,都不敢在朱允熥面前擺架子,拿捏一番,諸葛臥龍又何德何能?中過進士嗎?是狀元嗎?
不過是所學比較雜, 懂得比較多,但實際呢?並沒有什麽真正的經天緯地之才,自命清高,不屑與別人同流合汙,做個學者算了,就不要想著做什麽行政長官了,這種性格不合適。
能被人整得這麽慘,能力有限,怎麽跟那些老奸巨猾的貪官汙吏鬥法?
想那燕赤霞,同樣是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嫉惡如仇,但人家好歹也做過天下總捕頭,刑名大拿,即使不幹了,也還是全身而退,逍遙天地間。
還有曾經的楊士奇,雖然也不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人家為什麽能做到內閣首輔,壽終正寢?
橫向、縱向一比較,終歸還是能力有限。
寧采臣被朱允熥連續反問,有點說不出話來,這樣一想,諸葛臥龍,好像確實也不怎麽樣,雖然都有“臥龍”二字,但他與歷史上,幫助劉備三分天下的真正的諸葛臥龍,還是差了不少。
再是學問高深,名滿天下,弟子無數,也不一定有真正治理天下的本事。
朱允熥對寧采臣道:
“你去跟他說,如果他要做官,就不要想了,我不會去見他,他也不用來見我;如果他想好好做學問,倒可以來見我,我會給他最寬松舒適的環境,不受任何人的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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