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登被帶進了內堡場,他注意到周圍到處都是西蒙的武裝士兵。
“這可不妙啊。”杜登想著想著,便被帶到了用條石堆砌起來的地牢門口,一個穿著鎖甲的強壯士兵正拿著長矛在斑駁的木門門口站崗,他的視線鎖定在了杜登的臉上,嘴角翹起了一絲不明意味的輕笑。
“杜登到了,我的大人。”士兵打開了地牢的門,對著昏暗的地牢裡喊道。
“讓他下來。”低沉悠長的聲音在地牢潮濕的牆壁上回蕩,讓杜登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士兵說完,上前對著杜登身上一切可能藏匿武器的地方就是一頓亂摸,在沒收了他那柄精美的鍍銀匕首後,士兵點了點頭,“你可以進去了。”
“你這是可恥的偷竊!”杜登怒氣衝衝地說道。
“如果你一會兒能夠從地牢裡平安無事地出來,我就會把它還給你。”士兵一臉壞笑,像是炫耀戰利品似的在杜登面前把玩著把柄鍍銀匕首。
“你最好注意一點,”杜登仔細地打量著士兵的眉毛、眼睛、鼻子、胡子和耳朵,像是要將他的模樣刻在心裡,“你別忘了,我是這個村莊的村長。”
“當然,”士兵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當然是這個村莊的村長。”
士兵將“村長”這個詞咬得很重,這讓杜登聽得很不舒服。
“狗仗人勢的玩意。”杜登不再與這個士兵交談,小聲嘀咕著走下樓梯。
杜登已經來過好幾次地牢了,他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不過顯然與上次不同的是,他今天的心情是沉重的,逐漸將他吞噬的黑暗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他極盡地抑製著內心恐懼的火苗。
“杜登村長,你挺擅長栽贓陷害啊。”西蒙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寒意,讓杜登不禁呼吸一滯。
“領主大人,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呢,”杜登笑著從台階上走了下來,踩得地上發霉的乾草沙沙作響,“每一個人都知道,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我從來沒有栽贓陷害過任何人。”
杜登借著地牢牆壁上的火把看清了周圍的環境——西蒙坐在刑具桌旁邊的椅子上,旁邊站著比爾爵士。劊子手剛剛放下了木桶,一旁的地上一個被捆起來的熟悉身影正在瘋狂地扭動。
“哈哈哈哈哈……”嘲弄的笑聲從上鎖的牢房中傳來,一隻乾癟且肮髒的手抓住了牢門的木頭柵欄,科利夫披頭散發的臉從牢房的陰暗處緩緩出現,“你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是你,科利夫,”杜登一下慌了神,他準備拿出早就已經打好的腹稿,“你這個可恥的、缺斤少兩的磨坊主,我就知道你會在領主面前謊話連篇地誣陷我!”
“那你看看這是誰?”比爾的聲音從一旁響起,杜登應聲看去,只見劊子手解開了扭動身影頭上蒙著的麻布,亞當痛苦不堪的臉龐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承認,我承認,就是我,”亞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汙水不斷地從他的口中湧出,他像是快把肺都給咳出來了,一臉驚恐地哀求道,“求求你們不要再折磨我了!”
“亞當,我的侄子,”杜登的表情瞬間就變了,原來那人身上粘滿了淤泥和乾草的衣服就是亞當今天早上出門時穿的那件,“我的上帝啊,瞧瞧你們把他折磨成什麽可憐樣了,你們這是嚴刑逼供,我知道這卑鄙的手段,即便是最清白的人也會因為劇烈的痛苦而承認不屬於他的罪行!”
“逼供?”西蒙笑了,“那三個賊完全就不認識科利夫的聲音。不過根據科利夫提供的證詞,我把亞當抓過來之後,那三個人紛紛表示亞當就是前幾天在森林中與他們碰頭的人。對此,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杜登的臉像是刷了石灰的牆一樣變得又灰又白。他在腦海中思索了半天,才故作鎮定地說道:“領主,我想說的是,這是科利夫夥同那三個賊對我的誣陷,他們拿不出任何證據。而亞當,只不過是個被嚴刑逼供的可憐蟲而已!”
“你不要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亞當和科利夫兩個人鐵一般的證詞足以把你送上絞刑架了。”
“不,你們不能,”杜登的面孔猙獰了起來,“你們沒有任何實物證據,有的僅僅是那個滿口謊言的家夥不足為信的證詞,以及通過嚴刑逼供得來的證詞!”
西蒙暗想,這確實有點麻煩。現在唯一的物證是科利夫給杜登的那一枚徳涅爾銀幣的定金,但科利夫並沒有給那銀幣做過任何記號,那不足以成為絞死杜登的鐵證。
到頭來,杜登這隻狡猾的老狐狸被剝掉了層層的偽裝後,居然還能做到兩手空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
“你不是貴族,兩個人的證詞已經足夠我定你的罪了,”西蒙不緊不慢地說道,“劊子手,把他給我關進地牢!”
“不!”杜登扯開嗓子大喊,淒慘凌厲的聲音響徹整個地牢,“您僅僅靠兩個飽受苦刑的人不知真假的證詞就想剝奪我這個村長的職位,把我拉到絞刑架上絞死?只有最殘暴的君主才會乾出這樣的事情!而您,仁慈善良的西蒙領主,我希望你能再三考慮,而我也會像您腳邊最忠誠的獵犬一樣配合您好好地調查這件事!”
西蒙從杜登的這段話中讀出了好兩個信息。第一,他認定就自己手裡掌握的證據不足以直接讓他這個有威望的村長被絞死,這樣一來自己的權威肯定會被削弱。第二,他以最卑微的姿態表示他願意臣服於自己,今後不再於自己作對。
西蒙想,難道要就此放過他,讓他今後為自己所用?
很快,西蒙就否決了這個想法。杜登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私自利者,根據這些天小克萊因在村子裡收集到的信息,村民們對這個壞事做盡的家夥簡直是恨透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西蒙有一句來自東方的俗語更適合送給杜登——狗改不了吃屎。
現在是鏟除杜登和亞當的最好時機,如果留下他們的性命,狡猾的毒蛇只會把自己藏匿得更加隱蔽,如同耐心等待的獵手一般在將來最有利於他們的時機重露爪牙。
“不用調查,我了解的已經夠多了,”西蒙錘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這些年來,你在這個村莊裡乾盡了壞事,但苦於昆尼爾男爵和你是一丘之貉,所以沒人敢反抗。這次牧場事件是科利夫提出的,由你來想辦法操作執行的,最後把責任全推到了西奧多身上。就科利夫和亞當本人的證詞,我可以問心無愧地把你送上絞刑架。”
杜登沉默了。過了很久,他才重新開口為自己做最後的辯護。
“我出生在這裡,在主的注視下,我在埃斯拜村生活了四十年。人們敬畏我,我也算是一個有聲望的人,”杜登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喘著粗氣做最後的掙扎,“我了解這片土地上住著的每一個人,了解每個人的底細,我了解每一個人所擁有的財富。我絕對會是您管理村莊最得力的助手,您也會得到我最忠貞的效勞!”
“不必多費口舌了,”西蒙像是俯瞰一個跳梁小醜的表演一般說道,“我可不需要你的效勞。”
“你會後悔的!”
“我從不後悔我的決定,特別是這一個。劊子手,把他關進地牢。”
“不!這是暴君的行為!!!”
“我不在乎,因為只有你自己這麽認為而已。說不定在你上絞刑架的時候,村民們會為你的死而雀躍歡呼呢。”
“不,每一個人都會為我打抱不平,因為他們的領主西蒙野蠻殘暴地踐踏了法律,在隻掌握了兩個人不足為信的證詞後就輕易地絞死了他們敬愛的村長!”
“在我的領地,我就是法律。我的法律向來善待好人,嚴懲壞人,大家有目共睹。而你,杜登,你真的想知道人們表面尊敬你之下的真實態度嗎?事實上,在他們看來,你連一坨又臭又惡心的馬糞都不如。”
西蒙犀利的言語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剖開了杜登最後的自尊心,他歇斯底裡地尖叫了起來,恐怕是瘋子見了他都會退避三舍。
劊子手顯然是不怕的,他扭了扭手腕,走上前一腳踹倒了杜登,尖叫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他像是拎起隔夜的尿壺一般提著杜登的後衣領,將他粗暴地丟進了牢房,鎖好了木柵門上結實的鐵鎖。
“你也有今天啊,杜登,我們尊敬的村長。”劊子手戲謔地笑著,看來他也已經忍受杜登很久很久了。
杜登像是雙耳失聰一般躺在地上,他的的雙眼呆滯,神情麻木,不一會兒,他看向了西蒙,眼中有的盡是不甘與仇恨。
西蒙見過這樣的眼神,他仿佛回到了那天上午的弗爾徳村,木車上被五花大綁的稅吏福克斯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的。
不過這次,西蒙不會讓杜登有任何生還的可能了。
“你沒必要這樣看著我,”西蒙有種捉弄捕鼠籠裡的老鼠一樣的感覺,“趁你現在還活著,多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這個溫馨的地牢,因為你很快就什麽都看不到了。”西蒙說完就和比爾一起朝著地牢的入口走去了。
劊子手對著杜登吐了一口唾沫,接著打開了旁邊牢房的門。他走到牆邊,扛起了還沒緩過來的亞當,也丟到了牢房中,然後鎖好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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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人,”刺眼的陽光讓習慣了地牢裡陰暗光線的比爾不禁眯了眯眼睛,“杜登的妻子和他遠在弗蘭德斯當學徒的兒子該怎麽處理?”
“雖然他的妻子是個刻薄的女人,但據村民們所說,她大部分情況下只是享受著杜登帶給她的各種好處,她本人並沒有做太多出格的事情。把她驅逐出領地就好了。 ”西蒙並不想成為一個冷血無情,趕盡殺絕的領主。
“那他的兒子呢?”
“他只是個學徒,失去了他父親的支持,他又有什麽能力回來復仇呢?”西蒙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比爾爵士抿了抿嘴唇,“不過,這個村莊的村長職位空出來後,我們該指派誰來接替這個位置呢?”
“一個有才能、值得我們信任、熟悉當地情況、受人尊敬的人。”西蒙撫摸著下巴,思索著說道。
“治安官凱文?”比爾問道。
“不行,一個人無法同時兼任兩個職位,更何況他年事已高了。”西蒙很快便否決道。
剛剛成為貴族的比爾沒考慮到的是,治安官和村長的權利始終都應該由兩個人來分別掌握,這樣一來他們誰也不至於掌握過大的權力,還能夠相互製衡。
“或許克裡格是一個合適的人選,”西蒙頓了頓,“不過我們知道他是否值得我信任。另外,我想先看看他製作的第一批長弓質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