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斥著馬糞和各種騷臭味的馬廄邊上,一個西蒙的護衛士兵正將一件件戰利品整齊地往馬車上疊放。
“這次可真是賺了。”西蒙在一邊舉著火把,看著火光照耀下一件件被擺上車的武器和裝備,有種說不出來的滿足。
“大人,伊賽爾男爵托人送來的這些東西已經一件不落地全部裝上車了。”一個滿頭大汗的士兵走到西蒙身邊,疲憊地說道。
“乾得好,趕緊去休息吧。”西蒙語音剛落,士兵便看見一個在火光下閃爍著光芒的小玩意朝自己飛來,連忙用手接住。
“謝謝您大人!”看著手裡的這枚銅幣,士兵喜出望外,道過謝後,嘴中哼著歡快的小調走向偏房。他是所有護衛士兵中唯一一個雙臂完全沒有受傷的幸運兒。
這時西蒙的木頭馬車裡比之前多出了兩件血淋淋的受損嚴重的棉甲,一頂開裂的鍋盔,兩柄矛頭有些鈍的彎曲短矛,一副單體弓和二十枚箭矢,一把稍微有些卷刃的日耳曼劍,兩把帶缺口的武裝斧,三柄農夫砍柴斧,七柄草叉和九柄匕首。
除此之外,大方的伊賽爾男爵為了感謝西蒙的投石車在戰爭裡為他創造的巨大優勢,將那件原本屬於庫恩爵士的鎖子甲以及一匹健壯的黑色戰馬送給了西蒙。
“真是一匹漂亮的好馬!”西蒙走進馬廄,輕撫著這匹現在屬於自己的黑色戰馬。男爵大人確實是慷慨,連同馬背上精美的馬鞍和有著十字雕花的銀馬鐙都一齊送給了自己。
“西蒙大人,”不遠處,那個年輕的城堡傳令員看見了馬廄裡的西蒙,立馬快步走來,“尊敬的西蒙大人,我家大人邀請您參加後天中午在領主大廳裡的宴會!”
“哦?”西蒙輕輕拍了拍黑馬,轉過頭看向了這個略帶緊張的小夥子,“看來我要在這個充滿歡樂的勝利女神降臨之地多呆上幾天了。”
西蒙已經額外支付給了伊賽爾男爵的稅官十二枚銅幣,委托他派人在自己前往阿伯爾多倫港期間照料照看好自己的三十個農奴和那架簡易投石車。他已經打算明天上午就啟程繼續前往阿伯爾多倫港。
“沒錯大人,”年輕的傳令員笑了笑,踩著馬鐙上了一匹旅行馬,“恕我不能多陪了,我奉我家大人之令馬上還要騎馬去一趟東邊的雷德男爵領。”
“去吧孩子。”西蒙看著小夥子騎著馬離去的背影,走向了伊賽爾堡的木頭塔樓。
就在這時,西蒙注意到堡外不遠處傳來了陣陣喝酒劃拳聲,腳步不禁地調轉了個方向,走出了木堡大門。出了堡門,在月光的沐浴下迎著陣陣夜風走了一小段的下坡路,終於看到了村莊裡那處燈火明亮的小酒館。
推開了酒館長著青苔的破落木門,首先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酒臭味,汗酸味,霉臭味的混合味道。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玩笑聲,吵鬧聲,猜拳聲,以及連綿不斷的酒杯碰撞聲。
“小心,夥計!”西蒙皺了皺眉,正要抬腿走進去時,一個坐在門口邊的棕發農兵突然抬手指了指他的腳下。西蒙定睛看去,居然是一灘惡心的嘔吐物。嘔吐物上有被人踩過的痕跡,看來已經有倒霉蛋不幸中招了。
“我的天呐。”西蒙隻得邁過一大步,越過了那灘令人作嘔的玩意。等站穩身子後,西蒙開始仔細打量著小酒館。
酒館不大,隻擺了三張大橡木桌子和十幾張長條凳。桌前熙熙攘攘的坐滿了白天在戰場上戰鬥的農兵。桌上到處是裝著麥芽酒的木杯和盛著烤肉及烤水果的餐盤,
看來男爵大人的殺敵獎賞已經進了這群花錢大手大腳的家夥的錢袋裡。 酒館內並沒有地板,一些粗心的家夥灑在地上的酒讓地面變得格外潮濕,走上去居然還有充斥著麥香的濕泥粘腳。
這時,一個農兵講著粗俗笑話,逗得兩桌的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後,不知道他們其中的誰起了個愚蠢的餿主意,這兩桌農兵居然齊齊解開了褲帶,脫下了褲子,比誰的鳥大。
“哦,我的上帝!”肥胖的老板娘忍不住捂著眼睛背過身子,卻是令農兵們笑得更歡了。
“嘿,這位先生,您想吃點東西,喝點麥芽酒嗎?請您盡管放心,男爵大人為了慶祝戰爭勝利,特地取消了這幾天的宵禁。小店包準不會在您喝得盡興時打烊。”一個在吧台後面拿著抹布擦著木杯的白胡子老酒侍用他渾濁的雙眼看向這個剛剛進店的客人。
西蒙回到伊賽爾堡後就在客房裡卸下了所有的裝備和盔甲,現在僅是穿著一件比普通平民穿的粗亞麻布衣服稍好一點的棉衣罷了。所以,酒館的人們並沒有誰認出西蒙的貴族身份來。
“我猜您想來一份香噴噴的烤豬裡脊肉,一大杯清爽的麥芽酒,以及一塊新鮮出爐的熱騰騰的麵包屑蘋果派,”酒侍看著猶豫不決的西蒙滔滔不絕地說道,“先生,我發誓您一定會愛上這些的,就像之前每一個吃完後都豎起大拇指的客官一般讚不絕口。”
“好吧,那就來一份吧。”西蒙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不得不承認,這個能說會道的酒侍光是嘴上說著就能把人給說餓。
大木桌已經沒有空位子了,同時西蒙也實在是和這些中世紀的愚昧農夫沒什麽話聊。所以西蒙獨自坐在了吧台角落的木椅上。
不過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左手邊的木椅坐著一個打扮與氣質和這些農民完全不同的家夥。
“那群草原上的馬扎爾人,快馬上的神箭手,在搖晃的馬背上如同在平穩的大地上一般,用手裡的短弓不斷收割著一個又一個薩克森勇士的寶貴生命。”一個穿著橙綠拚色短袍,紅色緊身褲的金發中年男人正在動情地演說。他身邊聚集的好幾個一邊喝酒吃東西,一邊靜靜聆聽的農兵。
“穿著閃亮鎧甲,騎著高俊戰馬的薩克森騎士們也出動了,”這個金發男人的語氣逐漸慷慨激昂,緊接著話鋒一轉,“但那些騎著靈活矮種馬的騎射手並不會像騎士對決一般和他們正面交鋒。如果打個比方來看,他們就像耗子一樣拚命逃竄,耗盡貓的體力,接著在貓疲憊不堪時,給予貓致命的反擊。從獵物重新變成獵人。”
“上帝保佑,居然還有這樣可怕的敵人,連精銳的薩克森士兵和騎士都無法奈何他們!”一個農兵感慨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先生,您繼續講啊。”一個老農兵急切地想知道後續。
“咳咳,那個,我杯子裡沒酒了。”金發中年男人輕咳,將手裡的木杯翻轉過來,確是連一滴麥芽酒都沒倒出來。
“嘿,老施羅德,再給這位先生上一杯麥酒,算在我帳上!”這個農兵高聲喊道。不一會兒,老酒侍將滿滿一大杯冰涼的麥酒遞了出來。
“現在感覺好多了,”金發中年男人仰頭大喝一口,擦了擦胡子上的酒珠,“不過,幸運的是,我們足智多謀的亨利國王很快就采取了全新的對策。他在薩克森東面的平原上建立起密密麻麻的城堡來抵禦入侵。使用了新的以步兵為誘餌,讓精銳騎兵伏擊的精妙戰術,狠狠地打擊了那些異教徒囂張的氣焰,保護了廣大的基督徒人民!”
“好!”一個喝得醉醺醺的,滿臉赤紅的老農奴興奮地拍了拍桌子。
“就是這樣,雖然異教徒們還是會騎馬侵擾我們王國的廣大土地,但是他們已經很難得手,很難再毫無顧忌地踐踏我們了。各位,我們都生活在主的榮光下,我相信大家日子會越過越好。”金發中年男人舉起酒杯,一口飲盡麥酒。其他幾個農兵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吃著自己盤中的菜肴。
“這位先生,您的酒和菜。”肥胖的老板娘穿著油漬漬的圍裙,將散發著迷人香氣的烤豬裡脊和蘋果派放在了西蒙桌前。接著,老酒侍走了過來,將一杯麥芽酒放在了裡脊肉盤子旁邊。
“這位先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一位貴族吧?”這時,閑下來金發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自己旁邊椅子上坐著的西蒙。
“哦?”西蒙放下酒杯,咂巴著嘴,“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見過的貴族可能比這些農夫見過的麥苗都要多。”金發中年男人淡淡一笑,用髒兮兮沾滿油汙的衣袖擦了擦嘴。
“那就是說,你是一個吟遊詩人?”西蒙咬了一口裡脊肉,嘴中咀嚼著,含糊不清地問道。
“顯然易見。”金發男人玩弄著手裡的酒杯,微笑地看向西蒙。
“酒侍,給他來杯酒,算我的。”西蒙當然知道這個家夥在想什麽。果不其然,又拿到一杯清涼的麥芽酒之後,這個金發中年男人打開了話匣子。
“我叫路德維希。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的父親其實是法蘭克尼亞公爵,”看著西蒙驚訝的表情,路德維希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的母親是公爵的侍女。”
“哦,這樣啊!”西蒙這才明白,原來他是一個不被認可的私生子。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一個伯爵家裡做侍童。等我長大了,父親安排人把我送進了修道院做修士。”路德維希抿了一小口苦澀的麥芽酒,仿佛回憶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終於有一天,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修道院裡枯燥的生活了。我在修道院的圖書室裡閱覽了很多有趣的書籍,無一不促使著我無時不刻都在向外著外面的多彩世界。於是一天夜裡,我翻過修道院裡一處矮牆,逃了出來。”說到這裡,路德維希嘴角勾起笑容。
“真是太可憐了,或許對他而言那種清閑的日子和坐牢差不多吧。”西蒙暗暗想著。
“我的出逃讓一直對我心生不滿的公爵夫人借此發揮,讓我的父親斷了和我的聯系。我反正無所謂,正好依靠在修道院裡學到的積累的知識,當一個四處遊蕩的吟遊詩人。上帝保佑,我覺得我過得非常充實,十分滿足,這就足夠了。”路德維希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說道。
“原來如此。你這次是伊賽爾男爵邀請過來的嗎?”西蒙好奇地問道。一般領主要召開宴會,吟遊詩人可是少不了的。
“不。我原本在阿伯爾多倫港,一聽說不遠處的伊賽爾男爵和阿納姆男爵打仗,就收拾東西準備動身了。很簡單,無論是哪一方勝利,都要舉辦宴會。於我而言,賺誰的錢都是賺。”路德維希喝了一口酒,舔了舔嘴唇。
“那倒是。”西蒙點了點頭,將蘋果派送入嘴中。
“其實,作為一個吟遊詩人,相比於在酒館裡講故事賺點酒喝,或者在貴族城堡裡吟唱賺點銀幣,我更喜歡去看看壯麗的風景,騎士的決鬥,殘酷的戰爭,以及曾經顯現過聖跡的地方。”路德維希眼中閃耀著向往之意。
“哈,說到顯現聖跡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去我的領地,男邊貝格伯爵領的弗爾德村看看啊,我以我的榮譽發誓,現在那裡就有上帝的顯聖。”
“什麽?”路德維希眼中盡是譏笑,“你沒在開玩笑吧,我曾經過那裡,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沒辦法,西蒙隻好繼那個伊賽爾神父之後又將神奇的修士故事和路德維希講了一遍。
“哦,我的天,還有這種事情!有時間我肯定會去弗爾德村看看上帝的顯聖。”路德維希倒是和農夫牧師神父不一樣,對於西蒙的忽悠接受得很快。
“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吟遊詩人。”西蒙心底讚賞著,就同找到了多年的知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