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那人不知道的！我一直是這麽以為的！”

　神蝦臉色慘白。

　因為如果第一任測試員，其實一直知道世界盡頭、火種、引擎的存在的話，就意味著神蝦所做的一切努力——找來徐讓，幫助徐讓一步步做任務，點燃火種——可能都在那人的掌握之下。

　端木信倒下了，所羅門也倒下了。

　兩名極為難纏的對手，接連在四號和六號天啟區內倒下。

　徐讓卻一點不覺輕松。

　“這六號天啟區，也被封鎖了呢。”徐讓仰頭看天，“這種封鎖手段，和一號到五號天啟區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

　以徐讓現在的能力，依然不到封鎖天啟區的程度。

　外界的調查組成員們認為是徐讓封鎖了六號天啟區。

　但並不是的。

　徐讓什麽都沒做，六號天啟區是被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巨力封鎖起來的。

　徐讓輕聲道:“如果，那第一任測試員，真的如所羅門所說，去過遊戲世界的盡頭，知道引擎的存在……那或許就能說得通了啊，天啟區被封鎖的真相。

　封鎖天啟區的，不是別人，或許正是第一任測試員。他封鎖天啟區，強迫我一個一個天啟區依次走到這裡，是為了讓我點燃火種，啟動他當初沒有機會啟動的引擎。”

　“徐讓你在說什麽?”除了開發組成員之外的熏兒等人，不由疑惑問道，“什麽測試員，什麽引擎，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徐讓無奈一笑，自己倒是想要解釋，可三言兩語的，如何解釋得清楚?

　就好像對於外界的調查組，自己同樣沒時間做解釋。

　四元素小龍，已經被變形者乾掉了，算上在遊戲世界裡曾經拿下的第一條火龍，徐讓為首的這支隊伍、包括整個德瑪西亞陣營，等於是得到了五條小龍的加持——兩火龍，一土龍，一水龍，一風龍。

　火龍強化傷害。

　土龍提高在遊戲世界中的推塔能力。

　水龍保證恢復和續航。

　風龍則提高非戰鬥狀態下的移動速度，即整支隊伍的行進速度。

　拿下四元素小龍，這當然是好消息。

　不過按照過去的任務經驗，總是和戰略級別的中立資源一起出現的位置之心，卻是沒有著落。

　上單之心就在這六號天啟區內，徐讓幾乎已經確認這點了，但就是不知道具體在哪裡。

　徐讓深深呼吸著，壓下擊敗所羅門的喜悅，驗證變形者實戰能力的興奮，以及看到所羅門最後時刻的眼中的後悔和抱歉所帶來的自己內心的波瀾，把這些通通都壓下去，把對上單之心的下落的渴求也壓下去。

　徐讓平靜下來。

　表面上完全平靜下來。

　而實際上，內在裡，才是和所羅門這一戰的真正收獲:不是四元素小龍，也不是對變形者的戰力驗證，更不是點燃了最後一處的“火種”。

　而是，徐讓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理解統領式了。

　不是輔助之心賦予自己的統領式，也不是在一號天啟區中領悟的強行掠奪式的畸形的統領式，而是英雄之心修煉法最傳統的統領式。

　說簡單，其實真的很簡單，簡單到徐讓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只是放下自負和驕傲罷了。

　但真正的放下，極難。

　而自我領悟的統領式，其實只要求這一點。

　“我還要謝謝你，所羅門。”徐讓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若非看到你最後時刻的變化，我不會頓悟。”

　一個如所羅門這種聰明絕頂又極端自負的人，都能在最後時刻，幡然悔悟，徐讓心說為什麽自己不行?

　更重要的是，所羅門為自己展示了統領式的最佳反例，即一個人完全和他人劃清界限，最終會是怎樣的孤獨模樣，徐讓在所羅門身上看到了。

　這讓徐讓對統領式的領悟，從近乎大成，悄然變成了——大成！

　隨著境界和實力的提升，首先隨之一起提升的，仍是最基本也最根本的腰帶之力。

　在強化式階段，徐讓對自己腰帶之力的最大提升，在於“質”，即屬性，徐讓練成了獨一無二的拔網線之力，能夠限制對手的變身能力。

　在融合輔助之心後的統領式階段，腰帶之力的提升，則在於“量”。統領式，本質是聯合眾人力，聯合而來的力量，基本都融入到腰帶之力之中了。在“質”上，反而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而現在，統領式大成，同時也意味著徐讓正式站在了第三修行階段的大門之前。

　腰帶之力的變化，體現在了“軌跡”上。

　量沒變，質也變化不大，腰帶之力的運行軌跡，變了，在徐讓體內流轉著，奔湧著，甚至是咆哮著！

　表面看來，徐讓很安靜。

　但如果有人能進入他的體內，就會聽到此時徐讓的身體內部，是一場海嘯！

　腰帶之力看似狂暴，實際上隱含規律，沿著特定的軌跡運轉著。

　隨著腰帶之力運轉得越發順暢，徐讓不太確定地發現:腰帶本身，似乎有著融化的趨勢。

　融化後的腰帶，進一步讓腰帶之力變得更加充沛。

　像是要在徐讓體內勾勒出一個圖案，有點像是一個熔爐，徐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或許因為腰帶之力在運轉的過程中，似乎……有點像火。爐火。

　徐讓感到自己根本無法控制體內的變化，索性放任其自行運轉。

　目光看向可兒所在的一號變形者，徐讓開口，說道:“出來吧。”

　徐讓之前將調查組的成員們送出去的時候，說“有事情要處理”，指的就是前方不遠處的一號變形者了。

　因為真的很奇怪啊——

　其他三台變形者，都已經回到了徐讓的身邊，站在他身後。

　一號變形者，卻好像是卡殼了，當機了，傻愣愣地立在那兒。

　只見東方玉有些笨手笨腳地從一號變形者中跳出來，喊道:“故障，好像故障了！應該是故障了吧?”

　徐讓沒吭聲。

　東方玉朝這邊招呼著:“還愣著幹嘛啊，來幫忙啊！徐讓?還有大家?你們一個個都在想什麽啊，這變形者……怎麽好像不聽使喚了?！”

　她喊叫著，越發惱火，最後幾乎是在尖叫了，尖叫之後，則是慢慢放低了聲音，放緩了語速，直到完全不再說話。

　在東方玉的身旁，一號變形者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的。

　其中的主操縱者，可兒，沒有露面，也沒有聲音。

　神蝦安靜下來。

　喵喵、小飛、龍魂安靜下來。

　徐讓身後的三台變形者內部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一刻，雖然不免愧疚於自己的心理陰暗，但徐讓是真的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讓家人到對面那台明顯出了問題的一號變形者中。

　統領式達到大成帶來的變化，仍在體內發酵著。

　徐讓則是從“放任其運轉的態度”，轉變成了“完全顧不上理會”。

　弟弟的腿已經治好了，家人也和自己團聚了，徐讓此時卻是手心冒汗，頭皮發麻。

　因為對面的東方玉，她笑了。

　“哎呀，被發現了麽?”東方玉笑道。

　“你是誰?”徐讓問。

　談不上是哪個時刻開始懷疑東方玉的，或許從在一號天啟區遇到她之後天啟區就被封鎖的那一刻，就在潛意識裡留意上這名自稱調查組成員的少女了吧?

　東方玉說自己是調查組的人。

　可剛剛徐讓和調查組照過面了，不知為何，真正看到調查組成員之後，徐讓知道:東方玉撒謊了，她絕對不是調查組的一員。

　“你覺得我是誰?”東方玉反問。

　“第一任測試員的傀儡麽?還是部下、親信?”徐讓試探著。

　神蝦等人連第一任測試員是男是女都記不清楚。

　但剛剛所羅門說的是“他”，考慮到所羅門臨死前不可能有閑工夫撒謊，徐讓基本確定:第一任測試員，應該是個男的。或許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名lol職業選手。

　東方玉還是不正面回答徐讓的問題，饒有興趣地盯著徐讓，又問:“我自問演技一流了，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你怎麽看穿我的?”

　徐讓搖頭:“我沒有看穿你，你表演得堪稱完美。只是……我和小飛在製作變形者的時候，給了一號變形者最快的變身速度，可剛才你所在的一號變形者，是最後一個變身英雄的。”

　“可一號變形者之中，可遠不止我一個人啊。以可兒為首，那麽多上單英雄在其中，還有像我一樣的部分輔助英雄的擁有者。”東方玉還是很好奇的眼神，“你怎麽確定就是我?可能只是可兒在操控變身的時候，多考慮了一會兒到底變身什麽英雄呢。”

　徐讓說:“可兒剛才傳音給我了，就在我和所羅門對戰的時候，她說:‘小心東方玉……’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說到這，徐讓嗓音微啞，一字一頓:“無論你是誰，你把可兒怎麽樣了?！說！”

　是的，徐讓意識到不對勁，其實就是因為在和所羅門對戰的最後一刻，可兒傳來的那半句“小心東方玉”。

　聽明白了這點之後，東方玉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搖頭道:“原來是這樣啊，好無聊，我還以為是你察覺到了關鍵的蛛絲馬跡呢。”

　隨後她又開心起來，手舞足蹈地說:“我的演技還是很牛逼的嘛！啊哈哈，不錯不錯，問題不在我的演技，怪我剛才對那胖妞兒下手的時候速度慢了點。”

　“他媽的，你再叫可兒一聲胖妞試試看！”龍魂厲聲喝道，“你到底是誰?”

　東方玉微笑，然後說出一句讓開發組成員一個個臉色狂變的話來:“你們真的忘了啊，當初一起並肩作戰的日子，一起研究開發修煉法的日子，還有……被我暗算的那一天。你們，真的忘記了啊。”

　龍魂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你是——”

　神蝦、喵喵和小飛三人，死死盯著東方玉，一聲不吭。

　因為東方玉這番話，明擺著就是在說:“我就是第一任測試員。”

　問題是東方玉是個女孩兒啊！

　而所羅門剛才說了第一任測試員是個男的。

　關鍵是，徐讓絞盡腦汁，實在是想不起來英雄聯盟玩家圈裡有東方玉這麽一號人物！

　在此之前，徐讓一直認為，就算神蝦等人想不起來第一任測試員的身份，但對方絕對是一名頂尖的lol玩家，就算自己不認識，也該聽說過。

　“你不可能是第一任測試員！”

　徐讓沉聲說，“你其實和端木信一樣，是第一任測試員的一枚棋子吧?在這裡裝設弄鬼，假裝自己是第一任測試員，但其實真正的那家夥，正隱藏在某處暗中觀察著我們?”

　“不，徐讓你錯了。”一個聲音傳過來，“你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什麽棋子，就是第一任測試員啊。”

　徐讓滿臉吃驚，看了過去。

　就看到李黛兒和郝鷗，一先一後，走了過來。

　“你們……你們倆……不是去世界盡頭了麽?”徐讓吃驚問道。

　郝鷗打了個招呼說:“嗨，中路搶六之戰後，好久不見了啊。”

　李黛兒卻是從走出來開始， 就死死盯著東方玉，眼神凌厲而又複雜難明。

　徐讓忍不住問道:“兩位剛才說什麽?這東方玉肯定就是第一任測試員?你們怎麽能這麽肯定?”

　只見郝鷗聳肩說道:“我是這人委任的代理人，老實說，我不敢完全確定眼前這女的就是我老板。百分百確定的，是我身邊這位。”

　說著指了指李黛兒。

　徐讓不由看向李黛兒。

　東方玉則是笑得越發燦爛了，也盯著李黛兒，嘖嘖說道:“以前只有照鏡子的時候才會感歎:真是個美人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張臉，還真的是第一次呢。嘖嘖，好看，還是好看！”油腔滑調的，哪裡像是個少女，完全是個街上遇見美女的混子！

　李黛兒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確定這人就是第一任測試員，是因為他曾經……就是我。如果說我們的世界是個遊戲，那我就是他登陸遊戲世界時所使用的——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