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方面處理緊急事務的能力還算不錯,依照孫策的遺言迅速成立了以孫權為核心,周瑜、張昭輔佐的新一套領導班子。周瑜給孫權提出的第一個建議就是為了陛下的安全,還是讓脾氣暴躁的周泰和太史慈分別出去出差比較好。理由是江東政權交替的時候要防止敵人侵略,一個派去了北邊防守曹操劉備,另一個派去了西邊準備抵禦世仇劉表。然後孫尚香的婚姻籌備委員會立刻改名成了治喪委員會。好在牌子還沒掛上,改名的難度並不是很大。
喪禮雖然重要,但畢竟有成例可循,大家只要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而孫尚香的婚事……是不是還要繼續呢?大家面對這樣棘手的問題,都沒有了主意。
吳國太問:“策兒臨終時……可有提及?”
眼睛腫成了桃子的大喬抽抽噎噎的說:“並未提起。”
“那,都說了些什麽?”
“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大喬回答。
周瑜說:“此乃家事,必屬內事無疑。”
張昭說:“嫁於江東內部方是內事,嫁於當今天子,肯定要算外事。”
周瑜說:“請主上斟酌。”
孫權說:“請娘親示下。”
吳國太說:“我女流之輩,問問喬國老吧。”
喬國老說:“自古婚姻,都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時吳國太瞪了他一眼,連忙又補充說:“尚有俗語雲,‘長兄如父’。”
孫權說:“長兄已逝,好在尚有遺孀。”
大喬說:“妾身亦是女流之輩,此時應夫死從子,但犬子還太小,不會說話……伯符生前與周將軍情同手足……”
周瑜說:“要不咱們問問本人的意見吧,誰不同意誰做主。”
於是大家都表示同意。
所謂婚姻,應該是要有兩個人的。但他們都忽略了俺劉能也是重要的當事人之一,都去問孫尚香了。孫尚香裹在寬大的孝服中,抬起頭忽閃著大大的眼睛問:“什麽叫嫁人?”
“為什麽要嫁人?”
“你們都誰跟我嫁過去?”
“一個人都不跟著我?嫁人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我不嫁。”
孫尚香已經明確表態說不嫁,有了確定的結果,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但接下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誰去和皇帝陛下說這件事呢?孫尚香自己……顯然不合適。
張昭說:“與陛下交涉,也是一種形式的外交,當屬外事。”
周瑜說:“內宅之事,瑜不敢越俎代庖。”
吳國太說:“老身新喪子,心中悲痛,可有兒媳為老身分憂?”
大喬說:“親身新寡,心中亦悲痛,好在尚有弟媳。”
孫權說:“賤內少不更事,不合適。家兄生前與周將軍情同手足……”
周瑜說:“江東不幸,此時伯符將軍新喪,仲謀將軍還需要朝廷扶持……此時同皇帝陛下說這個,似乎有些不妥……今上素不近女色,特別是香香還只有五歲,想必更加不會急在一時。值此喪期,陛下應該也不好意思提這件事才對,我們乾脆也裝聾作啞,就當沒發生過……過了幾年香香長大了,也許又想嫁了也未可知……再說到那時,仲謀將軍的位置也應該穩固了,對此事的處理便不會像現在這樣處處受製於人,完全可以過河拆橋。瑜覺得,還是等一等再說吧。”
大家都覺得周瑜說得很對。
江東孫郎,弱冠成名,在群雄並起時打下一番基業,他的離世當然會讓天下英雄唏噓不已。唏噓過去,畢竟還是要面對現實的。東方朔小心翼翼的問我:“師父,伯符將軍的葬禮……您真的要親自參加嗎?”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答說那當然,朕可是當著伯符將軍所有至親的面說的,難道你想讓朕食言嗎?東方朔還沒說話張小讓就搶著說陛下您萬金之體不宜深入龍潭虎穴呀。許褚也說江東人太多了有幾個還挺厲害的俺許褚不敢說能護得陛下周全……萬一有什麽不測,我是說萬一,那俺死在陛下前面就算對得住大家了。
郭嘉暴汗,一把將許褚拉到身後不讓他說話了。“陛下是真龍天子,自然遇難成祥,不會有事的,嘉以為陛下還是親臨葬禮的好。”
許褚甩開郭嘉的手,十分驚訝的問:“軍師,前兩天咱倆喝酒的時候您不是還和俺說什麽真命天子、天授君權這些都是騙人的鬼話,叫俺不要相信的嗎?”
郭嘉很尷尬的開始便咳嗽邊回答:“這個……酒話自然是當不得真的……陛下的安危其實和娶不娶吊唁沒有任何關系。這裡是江東的地盤,周瑜他們如果想對陛下不利的話,隨時隨地都可以,但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有動作,想必還是畏懼陛下的威名……”
許褚搖晃著大腦袋說:“俺覺得陛下還是不去的好,萬一他們就是想在孫策靈前給陛下開膛破肚,取出心肝祭奠亡靈呢?這個險能不冒還是不冒的好。”
這個場景太血淋淋了,郭嘉很無奈的搖著頭說:“許褚將軍,江東大小也是一鎮諸侯,又不是佔山為王的土匪,是不會做出如此強盜行徑的。將軍放心,陛下的心肝沒那麽金貴,還不至於被周瑜孫權等人惦記上。”
曹操的這兩個手下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我不得已示意他倆住嘴,然後緩緩開口說:“伯符將軍之死,朕難辭其咎……祭奠是必須要親自到場的,眾卿再勿多言。伯符將軍少年英雄,以弱冠之齡橫掃江東,此言不差。但我劉能衝齡踐祚,統領著這麽龐大的一個帝國……又比他孫策差到哪裡去了?孫策生前,朕猶不懼,現其人已死,又有什麽好怕的?不過……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東方朔和你的徒弟就別去了,留在這裡遙祭就好。”
大家都說陛下此言極是,唯有郭嘉默不作聲,在心中想著人家孫策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基業,你劉能是被董卓給扶上的皇位……這根本不需要衝齡,就連嬰兒都可以做到,實在不是一個吹噓的理由。他抬起頭時看見我對他偷偷眨了眨眼,於是便心領神會,和大家一起大聲謳歌陛下聖明了。
大喪當天,我果真披麻戴孝的去了,倒是將江東眾人狠狠的感動了一把,感動得涕淚橫流——我去之前他們就一直在涕淚橫流。在孫策靈前,我低頭鞠躬的時候偷偷將準備好的胡椒水(那時還沒有辣椒)弄到眼睛裡面一點,頓時我也立刻就涕淚橫流了。接著我從口袋中顫抖著掏出郭嘉和東方朔聯手幫我寫的祭文,然後就發現胡椒水用得太多了,我的眼睛現在根本就睜不開,連字都看不見自然更沒法聲情並茂的朗讀……於是,我乾脆往靈前一趴,使勁使勁的哭。
孫權過來攙我,我不起來;周瑜過來攙我;我還是不起來;大喬小喬都沒過來攙我……最後許褚把我舉起來扛在肩膀上扛回去了。我在許褚背上哀怨而無助的踢打著,“放我下來,我還沒哭夠,還沒盡到自己的義務,還沒撫慰未亡人呢。放我下來……”
郭嘉望著許褚遠去的背影,搖著頭說:“陛下這是太傷心了,情難自己……我來替陛下致悼詞吧。”
不管怎麽說,我的做法還是得到了江東上下的廣泛認可,現在雖然他們看向我的眼神還是很複雜,但已經不是當初那種刻骨的仇恨了。袁紹來信問我什麽時候娶他的女兒,我回信說伯符將軍因我而死,朕心中悲痛,暫時不想考慮兒女情長的事情。
不能再在江東待著了,這是對所有人的一種折磨,但我也不想回去面對那一大堆還沒過門的小老婆們……再說來了一次江東,便釀成一樁大禍,俺劉能又有什麽顏面繼續上早朝,還臭不要臉的坐在龍椅上裝聖人呢?只怕單是滿朝文武的眼神就足以殺死我一百遍了。
郭嘉提出了一個很中肯的建議,“我身體還是不大好,尤其是感傷伯符將軍英年早逝,病勢似乎又沉重了許多。要不我們不忙回許都,先去荊州轉轉吧。”
大家都覺得健康最重要,於是一起說好。
在孫策的墳前最後磕了一個頭,我站起身整肅衣冠,望了眼江東廣袤的土地,轉身,義無反顧的離開。遠處,吳國太抱著孫尚香看著我的身影,眼中又是落下一滴淚水,沒入腳下的黃土,瞬間便了無痕跡。
周瑜的右手一直按在劍柄上,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手背上青筋凸顯,而手指正在微微顫抖,他悄聲對一旁面無表情昂然肅立的孫權說:“主公,孫伯符將軍之死,其實並非意外。當時你在專心致志的看魔術,沒注意到之前陛下剛剛說過‘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可見,賊子蓄謀已久,不可不防。”
船上,我問東方朔新收的徒弟,“你叫什麽名字呀?”
“蒙師祖下問,徒孫叫做於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