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開皇二十年的三月十九日,柳花飛絮,春光正好。
在城郊高郵碼頭附近的荊家邸店內。
一名夥計象屁股著火似地衝進了邸店夥計們所住的院子內。
院內的石桌子旁,圍著一群人,大部分都是膀大腰圓,長相粗豪的漢子。
但居中一人,劍眉星目,容貌清秀,卻是個翩翩少年,他一身白衣,氣質卓爾不群,在一堆五大三粗的漢子裡面顯得格外出眾。
跑進來的那個夥計來到白衣少年面前,大嚷道:“勇哥,勇哥,聽說今晚煜秀舫就要賣人了!”
被喚做勇哥的白衣少年微微皺眉道:“這麽快?!”
“怎麽辦,阿勇?”蹲在石桌旁的一位中年漢子焦急地問白衣少年道。
白衣少年笑道:“還能怎麽辦?小七的女人要被賣掉了,我們就替他買下來唄,就算提前送給他們的賀禮咯。”
“可是……我們現在才湊了五萬錢,這要如何買呀?”漢子擔憂地道。
“是啊——”周遭的人齊聲附和道。
“不必擔心,我有辦法。”白衣少年淡定地道。
“勇哥,你該不是把你的宅子也賣了吧?”進來報信的那個夥計問道。
“阿勇,你好不容易在揚州熬到這個程度,怎麽把新宅子也賣了?!”中年漢子顯然與白衣少年最相熟,語氣中明顯帶著責備的意思。
白衣少年一笑道:“一幢宅子罷了,賣了便賣了,再怎麽著也沒有兄弟重要的。”
“唉,”中年漢子歎了一口氣,眼神望向屋內,只見在大通鋪上面,臥著一個病懨懨的年輕人,看樣子病得不輕。
“好了,就這樣吧,今晚我們去幫小七贖人。”白衣少年振臂一呼道。
“好。”眾人齊聲應和道。
……
……
這一夜,花好月圓。柳花市一如既往地熱鬧。
煜秀舫內幾乎客滿。
煜秀舫是一條中型畫舫,規格與關寧的柳依舫差不多。舫內的生意雖然比不上煙雨樓,綺紅閣這些巨頭,但營收水平已屬中等偏上了。
船艙大堂的舞台四周,客人們一邊喝酒,一邊與身旁的酒姬調笑,鬧哄哄的,嘈雜有若街市。
被叫做阿勇的白衣少年亦坐在其中的一張案桌前,在他身旁有一名酒姬相陪,他心不在蔫地喝著酒,偶爾與那名歌姬說笑幾句,神情輕松,但與他同來的中年漢子就沒有那麽自在了,他束手束腳地坐著,連酒姬給他斟酒時,他都只是手足僵硬地接著,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這也難怪,他一月賺的錢,只夠在這裡買幾盞酒,若不是白衣少年帶著他,這些高消費的地方,他如何敢進來。
這時,在入口處,有隱隱的噪動聲傳來。
“快看,關寧來了!”
在白衣少年的鄰桌,有一位客人指著入口處對自己的同伴道。
“關子澄也來了?”
“嘻嘻,那今夜的標堂會肯定有好戲看了。”
白衣少年聽罷,也轉頭望向入口處。
只見身著一襲湖藍色長衫,氣宇軒昂的關寧在六子和小舞的陪伴下,象一個“王者”似地駕臨了。
他這兩天風頭之勁,一時無倆!
因為繼煙雨樓的大手筆之後,他在兩天之內,又接連在綺紅閣以及錦花樓以創記錄的價格標下兩名花魁的堂會。
三天之內,他連“踩”柳花市的三大畫舫,出手之豪闊,
令人瞠目結舌。 今夜,他來到煜秀舫,怎能令人不期待。
關寧一出現,煜秀舫的掌櫃與東家立即迎上前去,笑意盈盈地將他迎到了位置最好的貴賓席上。
連東家都出來迎接的待遇,這不是常人能享受得到的。
關寧倒也不謙讓,直接便坐到了首席上面,他笑著問畫舫東家道:“標堂會何時開始?”
嗯,這真是相當直接了。
開門見山地跟你說,我今天就是來捧場的!
這種客人,會有哪個東家不喜歡?!
畫舫東家笑得見牙不見眼,他立即應道:“只要關公子喜歡,隨時都可以開始。”
關寧笑道:“那就開始吧。”
標堂會正式開始。
“阿勇,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中年漢子擔心地問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聳了聳眉,瀟灑地道:“仲叔,你放心好了。他要標的是堂會,而玉貞的是第二場,不會有事的。”
煜秀舫的頭牌是蔣嫣容,她的舞藝是一絕,容貌極豔,胸部高挺,纖腰盈盈一握,穿上束腰紅色長裙之後,旋舞起來,有如芍藥怒放,極具魅惑力。
連跳了三支舞,然後便是堂會競標了。
過程沒什麽懸念,從競標一開始,大家就似乎看到了結局。
因為關寧直接報出了煜秀舫標堂會的最高價。
三十五萬錢!
台下本來還有幾個人躍躍欲試的,但最後都忍住了,因為即使投下來,也太不劃算了。
標堂會僅用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關寧的第一次報價,就將這場標堂會終結了。
“嘩——”
“唉——”
台下一片嘩然。
說起花錢,誰還能比關公子更瘋狂!
煜秀舫的東家上台說了一番恭維關寧的話,關寧也不謙虛,微微笑著,照單全收。
接下來是第二場。
競標的是秦玉貞的賣身契。
這時,白衣少年的眼神才變得專注起來。
秦玉貞容貌並不是很出眾, 只能算是眉清目秀,這可能也是煜秀舫要將她賣出去的原因之一吧。
她的表演節目是彈琴。
與煙雨樓的馮媛可一樣,隨著她出來的也有十六名少女。古琴的聲音不大,在這種比較開闊的地方,如果只是一個人獨奏,後面的人可能根本聽不到琴音,所以在柳花市的眾多畫舫上,都流行合奏。
琴音響起,悠揚清澈,有如潺潺溪水。
與煙雨樓的馮媛可相比,秦玉貞的琴藝合奏略遜一籌,不過,已是中上之資了。
數曲畢,東家宣布開始競標。
起步價是十萬錢。
關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的秦玉貞,直至將秦玉貞看得都羞怯地低下了頭,他才將目光移開。
競標開始之後,秦玉貞的眼神便往台下逡巡,直至見到白衣少年與中年漢子,她眼神中的焦灼才稍微減退一些。
“十一萬!”有一名商人報價了。
“十一萬,十一萬,還有哪位貴人能出得比十一萬高的?”台上的掌櫃熱情地煽動著台下眾人的情緒。
隔了好一會,才有第二個人報出了“十二萬”的價格。
秦玉貞的行情顯然比蔣嫣容要低迷得多。
中年漢子焦急地看了看白衣少年,輕聲對他道:“阿勇,我們是不是也該競價了,只怕再晚一點,玉貞會被別人給買去了。”
白衣少年沉聲道:“先不急,再等等。”
“十三萬!”關寧忽地舉起了手。
白衣少年見狀,心中一沉,眉頭頓時擰成了結。
“糟了!他也要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