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一個好天氣,天空中隱隱約約布滿了陰霾。有烏雲在頭頂聚集,感覺要下雨,但還沒下。
微風緩緩吹著,給人心中一種沒來由的安逸。
溫州城的難民,已經全部聚集到了溫州城北門,也便是正門處。
陳誥擔心蘇塵搞不好這種事,於是早早就坐在城樓上,看著蘇塵將會如何對那些難民解釋,才能讓難民們服從官府的指揮,離開他們賴以生存的家鄉,北上荊湖兩路。
他身邊站著陳破金,和燕雲六衛其中四人。李武趙犇,照舊在蘇塵身邊護衛著。
“爺爺,您說老師會怎麽做?老師真的有把握嗎?”陳破金問道。
陳誥道:“這事情,我也不知道,但子清的話,總有辦法吧。不過我也甚是擔心,這麽大的場面,蘇塵能應付得來嗎?這是對他的考驗,如果他真的解決了難民問題,旁人再不會質疑他軍師的身份。如果他沒有解決,那恐怕是我對他的期許,有些太過了。”
“王爺不用擔心,蘇公子非尋常人也,他會處理好的。”燕雲六衛的老大胡童說道。
“但願如此吧。”陳誥也只能這麽說。
……
“這麽多人啊?”虞子岩看到城牆下,聚集的人群,不禁驚歎道。按照他的估計,整個溫州城周圍,能有兩萬難民已是大數了,然而此時放眼看去,城下人群密密麻麻,幾乎數不過來。這人群密度,恐怕五萬人都算是少的。
蘇塵道:“你知道這城下的難民中,有多少是真正的難民,有多少,卻是陳三槍派來的奸細?”
“不知其數。”虞子岩道。
他轉而又想到一個問題。在兩人身邊,除了守衛的官兵,還放著一個巨大的怪東西。那東西通體由金屬打製,但造模非常粗糙,根本未曾認真磨拭過。看起來就是個毛坯。它像是一個放大了無數倍的喇叭,張口巨大,用鋼鐵固定在城牆之上,城牆裡又有一個小口,兩面通風,實在是個大嘴怪物。
“你讓我連夜做的這個東西,是什麽啊?怎麽感覺像是個喇叭?”虞子岩問道。
蘇塵笑道:“這確實是喇叭啊。你且想想,城下這麽多人,我要怎麽才能將我的話完全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呢?這個東西,就是我想出來的辦法。”
“它莫非能夠擴大你的聲音?”虞子岩問。
“你看看就知道了。”蘇塵笑了笑,待城下人群完全聚集之後,蘇塵走到了那巨大的喇叭前。
他清清嗓子,喊道:“諸位百姓,你們好。”
蘇塵用了極大的聲音,而這聲音通過這怪物傳播之後,竟然真的大了不知多少倍。虞子岩站在一旁,都覺得蘇塵說話聲音,如同洪牛,震耳欲聾。
“真的這麽神奇?”虞子岩吃驚不已。
不光虞子岩吃驚,在場所有人都被蘇塵這一聲喊,驚到了。
“那是個什麽東西?竟能夠將子清的聲音擴大數倍?”陳誥驚道。
“那個叫擴聲器,老師以前跟我講過。”陳破金對此倒是稍稍有些了解。
城下的難民們初聽到這巨大的聲音,都以為是天神下凡了一般。因為那聲音太大了,根本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而是神仙。
城下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個大喇叭,以及大喇叭後面站著的人。
“很高興大家能夠靜下來聽我說話,想必大家在奇怪,為什麽要將所有人聚在這裡呢?城內的人應該知道,這一次朝廷將諸位聚在一起,是想要給大家找一個安家之所。你們是大陳的子民,是大陳的家人。陳三槍讓你們流離失所,他是叛軍,他永遠不可能在乎你們的感受。但我們不同,我們是大陳朝廷,我們就是你們。大陳至今,已有數百載,不管這其中經歷過多少坎坷,但大陳始終是大陳,你們,也始終是大陳的子民。所以,陳三槍做出的惡,大陳朝廷要管。諸位放心好了,我們是一路的。”蘇塵一開口,就說了長長一段話。
這段話其實很是廢話,但卻點明了兩點。其一,陳三槍是壞的,大陳朝廷是好的;其二,大陳會幫助百姓重新建立家園。
這番話說出口,底下立刻議論起來。幾萬人的聲音合起來,實在巨大無比。蘇塵喊了一聲,下面的聲音略為減小。
“這位大人,草民想知道,您打算怎麽給我們安家?您打算讓我們在哪裡安家?”有人高聲問道。
這句話可謂點了題。蘇塵當即回答道:“我將諸位聚到一起,就是想解決這個問題。大陳朝廷打算,讓你們所有人北上荊湖兩路,在荊湖兩路住下。”
“什麽?荊湖?那不是要走出去千裡之遠?”
“不行,我這輩子都在家鄉住著,我絕不可能離開家的。”
“沒錯!”
“那裡人生地不熟,我是堅決不會去的。”
聲音此起彼伏,在場的官員們聽了,不禁想,果然啊,百姓們誰會願意背井離鄉?
蘇塵卻並不急迫,待底下聲音小了一些後,他道:“我知道,我也是人,你們也是。大家都是人,都想要在自己的家鄉生活一輩子。荊湖兩路確實很遠,千裡之遙,背井離鄉,誰願意離開呢?”
“那你還讓我們去荊湖兩路?”
“分明是打算拋棄我們這些人。”
“我們不走!絕對不走!”
底下有人高聲呼喊著,頓時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騷動。蘇塵回頭看了虞子岩一眼,虞子岩心領神會,向下面做了個手勢。於是,那幾個叫得最歡的家夥,片刻之後,就消失無蹤了。
“諸位,實話實說,我乃是揚州人,可是如今,我在距離揚州千裡之外的溫州,和諸位站在一起。你們,也不是溫州的人,你們的家鄉在福州,我這話說的,有錯沒有?”
蘇塵這番話,底下頓時安靜下來。這些難民,多數都是從福州來的,要說他們是溫州人,恐怕他們自己也不會承認,於是他們選擇沉默。
“你們是福州人,被陳三槍趕了出來,來到了溫州。溫州和福州,可不是一個地方。那麽,你們都敢於離開家鄉,來到溫州,為什麽就不能聽從朝廷的安排,往更遠一點的荊湖兩路去呢?”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想諸位也明白,溫州城只有這麽大,之前城中接收你們的時候,也只是接收了一部分,你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在溫州城外遊蕩,食不果腹,無處可住。現在,大陳朝廷給你們指出了一條明路。去荊湖,去那裡,你們可以重新開始,建造自己的房子,開墾自己的土地。這難道不比如今流離失所的日子,要更好嗎?
“大陳朝廷不會虧待你們, 我們是一家人。我們不會看著你們如此度日。所以,希望你們也能夠信任大陳朝廷。更何況,前往荊湖居住,也只是暫時的。只要朝廷打敗了陳三槍,收復了福州等地,到時候,你們如果不滿意荊湖的住處,還是可以重新搬回來的。朝廷絕不阻攔,不止不阻攔,還會盡力幫助你們重建家園。因為,你們的家園,也是我們的家園,你們安居樂業,朝廷才能愈發強大。有你們,才有大陳。所以,如果同意北上,你們現在就可以在城下官員處登記,登記之後的人,可以獲得紋銀十兩,以作盤纏,到了荊湖之後,當地衙門也會幫助你們,安家置業。不用擔心,只要你們在大陳,你們便是大陳的子民,便會受到大陳的保護!”
蘇塵說完這些話,靜靜看著底下的動靜。
一會兒之後,難民之中有人走了出來,到登記處登記。
人是一種從眾動物,不管這種從眾是好是壞,只要有人帶了頭,便會有人跟上去。
登記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的,那些還在猶豫不決的人,也已經走了過去。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城下難民,已有七成答應北上。
這事情實在有些過於順利了。
剩下的三成,就算溫州城不會接收,也可以將他們送到附近的城池去。只要難民數量變少,那麽溫州城,便沒有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