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卡斯恩的小別墅，夜宸的心情不錯，忍不住說道:“現在我們有兩千鎊，很快就又有一萬鎊了，這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有了這些錢我們就可以順利進行傳教了。可以買更多的黑麵包、糖果來吸引更多的人來聽我們講解福音聖經，來聽傳教宣講的人多了，就有更多的機會產生真正的信徒。有了足夠的多的信徒，我就向修斯主教申請在貧民窟建一個小教堂，就建在你家附近吧，我就擔任這個教堂的神父，你也要來擔任牧師。每天早上，我們早早的起床，親自把這個小教堂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面帶著溫和的笑容迎接著每一個信徒，幫他們解決問題，度過困難，讓這個小教堂成為那裡所有信徒最溫暖的家。我們的小教堂除了溫暖外，還會很漂亮的，窗戶上鑲嵌著五彩斑斕的碎玻璃，牆上請藝術家來畫上美麗的壁畫……不行，那樣花費太多了，五彩碎玻璃一定要保存，太陽光透過碎玻璃照進來實在是太漂亮了，壁畫就沒辦法了……對了，我們可以自己來畫，我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油畫，老師還誇我說我很有繪畫的天分，畫什麽呢，一定要畫個最漂亮的。”一路上夜宸都在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但曼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有時候夜宸問她話，她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應一聲。

　等快到了聖光明大教堂的時候，曼莎突然開口問道:“老師，你和卡斯恩先生當時說的什麽啊，我怎麽沒聽明白?”

　夜宸臉上依然滿是微笑，說道:“我無意中得到了一個消息，對他們這些權貴大人物來說挺有用的，剛才我就是借這個消息來讓他給了我兩千鎊，之後我們還能拿到一萬鎊，有了這些錢，至少資金方面暫時不需要考慮了。”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驕傲，一副快來誇我的表情。

　曼莎並沒有順著夜宸的思路來和她討論怎麽用這一筆錢，而是執著的問道:“你得到了什麽消息啊?這麽值錢。”

　夜宸似乎覺得有些掃興，擺了擺手說道:“這你就別問了，現階段你也別想那麽多，好好的在貧民窟進行傳教就行了，等你在光明教廷待的時間長了，神職也升高了，免不了要和卡斯恩那種權貴打交道，接觸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現在想多了也沒用。”這時候夜宸還不知道曼莎之前感知到了她身上濃鬱的血腥味，以為她只是一時的好奇，隨意的搪塞了過去。

　夜宸的話並沒有解開曼莎心裡的疑惑，她從小生存艱難，無父無母，能在貧民窟那種混亂的地方掙扎著活了下來，這樣的人絕不能說笨，真要是個愚笨的家夥她早死了。雖然有些理想主義，但曼莎的腦子還是很聰明靈活的，下意識的她覺得自己不該就這件事繼續問下去了，氣氛已經有些微妙了，再問下去恐怕會引起夜宸的不快，但想到自己的老師也是個光明教廷的牧師，而且致力於傳播聖光之道，手段雖然有些激烈，但絕對稱得上是個好人，就把潛意識中湧現出來的警示給拋開了，開口說道:“我怎麽覺得你們之間聊的不是什麽好事啊，滿是血腥味。”

　曼莎要是不問這一句什麽事也沒有，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夜宸和曼莎之間並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曼莎是真的想要傳播善意和愛，夜宸則需要借助光明教廷牧師的身份。等夜宸她們這些試煉者走後，曼莎憑借著自己對聖光強大的親和力，她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聖女，過完坎坷而曲折的一生。雖然生活可能不會太安逸，但也是為了自己內心的信念，這一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但現在，就因為曼莎多了這麽一句話，她的命運被改變了。

　這一句話讓夜宸愣了一下，曼莎為什麽會這麽問，難道她知道了什麽?不應該啊，夜宸對曼莎的掌控力還是很強的，雖然前幾天沒怎麽顧得上去貧民窟傳教，但曼莎每天做了什麽，傳教的時候怎麽宣講的，夜宸全都知道，曼莎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接觸到貝恩街32號樓裡發生的那件事。既然不是她知道了那件事，就是她猜到了，或者說她察覺到了，那麽她是怎麽察覺到的呢?

　夜宸收起了臉色的笑容，露出一副黯然的表情，說道:“那確實不是什麽好事，你現在年紀還小，再加上接觸聖光之道的時間也不長，心性方面還不太成熟，需要一步步的磨練，這種事你還是別碰了，我在外面擋著，你專心研究自己的聖光之道就行了，還記得沒?我開始的時候就告訴過你，你以後會成為光明教廷的聖女，真正的聖女。”

　這時候她們已經來到了夜宸住的那個公寓的樓下了，曼莎站住了，不再往前走，對夜宸說道:“老師，您應該也知道我小時候的生活環境，我是怎麽熬到自己長大的，貧民窟是一片罪惡之地，那裡無數的罪惡行徑都我親眼目睹過，我不是躲在溫室裡的小苗子了，早就變成了一棵堅韌的小樹，我認為我有那個心理承受力來接受這件事的真實情況。”夜宸越是回避這件事曼莎就越好奇，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夜宸的嘴裡為什麽會冒出那麽濃鬱的血腥味，他們到底說的是什麽，為什麽卡斯恩僅僅因為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給了她們一萬兩千鎊?曼莎想知道夜宸和卡斯恩到底做了一筆什麽交易，這筆充滿了血腥味的交易到底交換的是什麽。

　看著曼莎一臉的倔強，夜宸歎了口氣，背靠著牆，眼睛看著遠方的天空，這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太陽高高的掛在天邊，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雲很多，在天上織了一層薄薄的毯子，太陽透過雲層散發著慘白的光，天氣已經涼了，這點兒陽光已經沒辦法給這個世界帶來足夠的溫暖了。夜宸的眼神有些恍惚，語調很慢的說道:“曼莎，你錯了，這個城市的罪惡之地不在貧民窟，而在我門站的這個地方，上部的中心區域，這裡才是真正的罪惡之地。這裡漂亮的建築，寬敞乾淨的街道下面，墊著無數窮苦人的血汗，還有大片大片的屍骨。貧民窟所謂的惡不過是窮困所致，就算是作惡也大都是迫於生計，但這裡的罪惡，極端的邪惡，邪惡的讓人打冷顫。你應該見過貧民窟的野狗吧?”

　夜宸突然問了這麽個問題，曼莎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說道:“見過。”

　夜宸說道:“在貧民窟裡，人都吃不上飯，何況那些野狗，但凡能吃進肚子裡的東西人都會吃掉，但唯有一樣東西，能吃，但人不會去吃……那就是倒斃在路上的死屍，人再餓也不會去吃同類的屍骨，但野狗就沒那種顧及了。有這麽種說法，說貧民窟的野狗的眼睛都是紅的，那是因為在那裡的野狗都是吃死人肉長大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阿爾斯貓，那是一種毛色華麗柔順，看起來很漂亮的貓，最特別的是它們的兩個眼睛顏色不一樣。這種貓很受權貴喜歡，經常被養在家裡當寵物。作為權貴家族的寵物，當然是不愁吃喝了，有些喜歡寵物的貴婦人甚至是她吃什麽貓吃什麽。但即便如此，阿爾斯貓依然會去捕獵。我曾經見過，一隻阿爾斯貓抓住了一隻老鼠，它剛剛吃過飯，肚子還圓滾滾的，逮到那隻老鼠後也不吃，只是摁著它，松開爪子，那隻老鼠慌忙的逃竄，沒跑幾步又被摁住了。那隻貓就這麽興致盎然的玩了有一個多小時，那隻老鼠也在極度驚恐中煎熬了一個多小時，到最後玩膩了那隻貓才把那隻老鼠給咬死了，當然，它也不餓，只是把老鼠的屍體扔到一邊就去自己的小窩裡睡覺了。你覺得吃死人肉的野狗和那隻玩弄老鼠的貓，哪個的罪惡更大?”

　“這……”曼莎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但她多少明白點兒夜宸的意思，野狗吃食人肉只是為了生存下去，阿爾斯貓玩弄老鼠只是為了享樂，玩弄一條生命來享樂。

　夜宸說道:“你只見過吃死人肉的野狗，卻沒見過玩弄老鼠的阿爾斯貓，你以為自己經歷的苦難已經夠多了，但還沒有見過真正的罪惡。我聽說過，一些俱樂部會圈養一些女孩，她們有的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有的是被拐賣賣到這裡的，都是選的皮膚白淨的女孩。俱樂部會把她們養大，好衣好食的養著，等她們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會在她們身上刺上紋身。年輕女孩白嫩的皮膚上刺著或華麗、或詭異的大片紋身，看起來確實有種震撼人心，精心動魄的美麗，美麗的東西人人都喜歡，但欣賞美的方法卻充滿了罪惡。俱樂部會把她們的皮剝下來，高價賣出去。別那麽驚訝，這東西有人買，有些人甚至會提出要親自看剝皮的過程，為了增加觀賞性，俱樂部的人會把那個女孩的四肢吊起來，呈一個大字吊在半空中，活著剝皮，整張人皮剝下來後人可能還沒死，鮮紅的血肉還會蠕動著……”

　“別說了！”曼莎大聲喊道，退了幾步坐在牆角的一塊石頭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夜宸靜靜的看著曼莎，等她的精神稍微緩和了下後才說道:“卡斯恩是個政治人物，這種事怎麽說也不露臉，他還是會顧及點兒面子，但他答應我要想郎登市的權貴募集一萬鎊，那些權貴裡未必沒有那種人，這一萬鎊你還要不要?”

　曼莎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咬！”她似乎是拚盡全身力量說出這個字的，說完後整個身子一軟，差點兒癱在地上。

　“很好。”夜宸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對某件事，某個人，某種規則感覺不滿，那麽就去改變，盡一切努力去改變，而不是在那裡發狠咒罵，那沒用的，那是懦夫的表現。我再問你，這一萬鎊用完後，如果還需要去募集資金，你能一個人去嗎?不是每次募集資金都像我一樣有這麽好運氣，獲得了一個重要情報可以去交換，你在沒有任何籌碼的情況下，需要去請求，甚至哀求他們能捐獻出一些錢來，為此，你可能需要付出一些特別的代價，你能做到嗎?”真正的聖女不是教廷捧出來的吉祥物，想做聖女不是說做幾件好事就行，聖女要走的路充滿了荊棘，不但會刺破身，更會刺傷心，但只有走過這條荊棘之路，破了的身和傷了的心結疤，化成厚厚的繭子，才算是個真正的聖女。

　曼莎內心劇烈的掙扎著，整個臉都扭曲了起來，她剛想說出“能”這個字的時候， 突然感到胃裡面一陣翻滾，忍不住扶著牆角吐了起來。

　曼莎吐了有半個小時，把胃裡面所有東西都吐了個一乾二淨，又乾嘔了十幾分鍾，才慢慢緩和下來。

　感受到一道充滿壓迫感的目光，曼莎抬起頭和夜宸對視著，夜宸的眼神依然銳利冰冷，她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並且曼莎知道，夜宸希望得到什麽答案，可是……

　曼莎嘴角殘留著汙穢，大滴大滴的淚從眼裡流了下來，她想哭，但又知道自己不能哭，只能強忍著，她強抿著嘴，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來，無聲的抽泣著。

　看到曼莎這個樣子，夜宸心軟了，往前走了幾步，把她抱在了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說道:“是我把你引進光明教廷的，有我在，你永遠不需要去做那種事，有我在呢，別哭了，有我在呢。”

　“對不起。”曼莎在夜宸懷裡嚎啕大哭起來，“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沒事的，沒事的。”夜宸輕輕說道，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