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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人專家》第76章 離人
  “陳佳,你父親還好嗎,醫生怎麽說?”站在醫院的停車場的垃圾筒邊上,我一邊抽煙一邊小心地問。

  老實說,查陳力原來身份的的事情我感覺很後悔。

  陳力或者說關飛越在恢復記憶之後,大腦和精神受到嚴重的衝擊,再次住進了醫院。看情形比上一次更嚴重,如果真有個好歹,我一輩子都要受到良心的譴責。

  我心中不停自責,就因為拆遷的事情竟然害了人,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這事辦不成被上級批評,大不了不要將來的前途。

  心情抑鬱,我就跑到外面來抽煙,剛點燃,陳佳就紅著眼睛出來了。

  陳佳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她在寒風中顫著身子:“丁醫生說了,這次比較嚴重,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爸爸需要在醫院住半個月醫院。還好送來得早,再遲上半小時,說不定人就沒了。”

  “現在……你看這事有點複雜,陳佳,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事?”我小心地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醫生說,爸爸不能再受刺激,必須保持心地平和。以前的事情我已經聽阿姨和姐姐說了,錯不在爸爸,要怪就怪這老天爺吧!”

  說罷,她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我心中一痛,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道:“你媽媽怎麽想?”聽她這句話的意思,已經認了關荇這個姐姐了。也對,畢竟血濃於水,再說,這事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錯在老天。

  陳佳低聲哽咽:“媽媽說,她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也不願意再去想,一切都看老天爺的安排吧!”

  是啊,事情都這樣了,還能怎麽辦呢,難不成還讓陳力和唐芳菲離婚回到關荇母女那邊去?

  不對,陳力如果恢復身份做回以前的關飛越,他和唐芳菲的婚姻就是無效的。

  可問題又來了,關飛越明明結了婚還和唐芳菲組合家庭,這不是重婚罪嗎?

  我想得頭疼,歎息道:“只能聽老天爺的安排了,陳佳,你爸爸現在在住院,你媽媽現在又是最脆弱的時候,你要堅強起來照顧好兩個老人,處理好和阿姨還有姐姐的關系。”

  “恩。”陳佳點點頭,然後又哭道:“顧闖,我心亂得很,我怎麽辦,怎麽辦?”

  我把煙叼到嘴上,從包裡掏出一張紙巾遞過去:“首先你要把眼淚擦乾,你不能倒下。”

  陳佳突然握住我的手,將頭靠到我胸口上:“顧闖,對不起,對不起,以前是我的不好,上次在醫院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其實,其實……不知道怎麽的,我看到你眼睛裡不在乎我的樣子,我心裡就想生氣……顧闖,我心亂得很……你,你不要再抽煙了,傷身體……”

  她將我叼在嘴上的煙扯了下來,扔到一邊。

  我呆住了,半天將她輕輕推開:“陳佳,我想這事你大概有什麽誤會……”

  “叮叮……”突然,電話響了。

  “我接個電話,你先去守住你爸爸。”我乘機避到一邊。

  “恩。”陳佳點了點頭。

  電話是媽媽打來的:“兒子,你今天什麽時候下班,媽媽做了你最愛吃的宮保雞丁,放心,不是飼料雞,是土雞。”

  我回答:“媽,今天事多,估計要遲點回來,你們自己吃吧!”

  “昨天你就沒回家吃飯,今天又是這樣,我跟自己兒子吃一頓飯就那麽難嗎?”媽媽明顯地不滿:“什麽你們自己吃,今天就我一個人在家,這飯吃得還有什麽意思?”

  我笑道:“媽,

爸爸呢?”  媽媽:“他呀,和省城大學同學聯系上了,今天要去開同學會。”

  我:“同學會啊,不帶家屬嗎?我媽這麽美,爸爸不帶去顯擺一下?”

  媽媽:“美什麽美,能美過你爸爸念念不忘的班花嗎,我才懶得去看他們呢,看到就是滿肚子的火。”說到這裡,她忿忿道:“同學會,同學會,暗七對。”

  我道:“好了,爸爸的人品你還不相信,他也就是去和同學喝喝酒吹吹牛而已。對了,邢雲和蕭蕭可以陪你吃飯的,我盡量爭取趕回家。”

  “我好好的要她們陪什麽?你說的是那兩個房客啊,她們搬走了。”

  “什麽,搬走了?”我吃了一驚:“怎麽會?”

  媽媽:“怎麽就不會,我今天找邢雲談過,你和她是不合適的。那丫頭倒是個懂事的,已經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纏你,下午的時候就回來收拾東西搬走了。”

  “媽媽,你在幹什麽?”我厲聲大叫起來。

  “你吼什麽吼,我的話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你和她不合適,我不答應。她和我,你選,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一個高中生,沒有正經工作的,也想嫁我兒子?”

  我心中一片慌亂:“不跟你說了,我有事。”就慌忙結束和母親的談話,給邢雲打電話。

  可是,電話卻被拉黑了。

  電話不通,那只能試試微信。

  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微信上面有信息提示,正是邢雲發過來的,時間是兩個小時以前。

  兩小時前我正在給陳力辦入院手續,又請醫生搶救,場面亂得不能再亂,就沒有聽到。

  “顧闖,我和蕭蕭走了。當你接到這個信息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座曾經帶給過我悲傷和歡樂的城市。悲傷的是我已經離開自己最心愛的愛人,歡樂的是我曾經擁有過一份真正的愛情,這愛情是如此的甜蜜,足以回味一生。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體會到什麽是牽掛一個人,然後被一個人牽掛的滋味。”

  “不不不,你不要誤會,並不是我狠心。或許從表面上看起來,我是一個堅強的人,可實際上內心卻是軟弱的。就好象有人說過,我就是一顆鐵核桃,外表堅硬,但裡面卻是一碰就傷。”

  “阿姨找我談過話了,確實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我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勉強在一起也不合適。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之間的事情,還關系到兩個家庭。我不希望因為你我因為這分愛情就和你父母鬧矛盾,我想讓你爸爸媽媽徹底地接納我,成為你家中的一員。”

  “除了這個理由,還有就是,兩個人相愛的時候愛情可以是人盲目,可這種不對等的男女關系一長,必然會有許多問題。正如你那天念過的那首詩,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不,這不是永別。我已經想好了,要回老家去開一家專賣店。我在外面打了許多年工,也存了一筆錢,正好可以用上。是的,我要和你站在一起。你是一顆大樹,但我要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相互依靠相互激勵。這樣,才是真正的愛情。再見了,顧闖!”

  我回信息:“回來,馬上給我回來。”

  但微信號立即就被拉黑。

  我眼睛裡全是淚水,喃喃道:“真傻啊,真傻啊!你想做木棉樹,可我隻想你做我身邊的凌宵花,只要在春風裡綻放就好……只要你鮮豔地紅著……就好……”

  淚水一滴滴落在手機屏幕上。

  突然,一隻手拍在我肩膀上:“怎麽,失戀了,剛才和陳佳拜拜了?”

  我回頭看去,在朦朧淚眼中就看到宋櫻立在我身後:“不是陳佳,和她沒關系。”

  “不對啊,我是女人,最懂女人,陳佳眼睛裡有你。”

  “不是她,是我的女朋友,她走了。”我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宋櫻:“節哀,顧闖,要不要我把肩膀借你靠靠!”

  “你走開,走開!”我大叫。

  頭頂又有雪花落下來,沾到臉上好冷。

  宋櫻正色:“要不考慮一下我,顧闖,我對你有好感!”

  “你不要說話。”

  宋櫻也怒了:“我又有什麽地方配不上你,出得廳堂下得廚房,有自己的事業,我才是可以和你以樹的形象站在一起的配偶。你前女友不行,陳佳也不行。”

  “你偷看我的微信……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想喝酒嗎,我請。”

  “AA吧!”我抹了一把臉。

  當晚,我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道怎麽回的家。隻記的那夜的雪下了一氣,最後都變成了雨水淋進我的領口裡。

  這個春天來得特別早。

  ……

  半個月之後,陳力出院了。

  回家的第二天,他就叫了人將家裡的違建拆掉,並把屋裡的家具都搬去了環球中心的房子裡。有個好消息,環球中心那邊的小區因為居民的投訴,政府開出一條便道,終於可以通車了。

  陳力不但帶頭拆了違建,還幫我說服了其他釘子戶響應國家的棚戶區改造,算是履行了當初對我的承諾。

  如此,讓桂花鎮頭疼不已的拆遷問題總算在年前得到圓滿的解決。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工地,村民投親的投親,租房的租房。據說,這一片要建兩年,到時候大家才能分到新房搬回來。城南村暫時解散,要等到那時候大家才能重新聚在一起。

  我做為第一書記,拆遷小組工作人員,已經完成了使命,也該回福利院去上班。

  但我現在還走不成,因為我被陳佳抓了丁,過來幫她搬家。道理很簡單,陳力現在因為身體原因乾不了活,他有是個關鍵人物,早一點搬走我也早一天安心,沒辦法,隻得過來幫襯。

  今天是小年夜。

  “來了,你也別忙乎了,先坐下喝口水,再抽支煙,剩下的事讓女人們去做吧!”陳力笑眯眯地招呼我坐下,指了指茶幾上的煙:“小顧,你隨意啊,就當這裡是自己家,等下在我這裡吃飯。”

  這表情是拿我當他的女婿看了,我心中叫苦。老實說,那天陳佳向我表露心事之後我應當當場就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說自己已經有了女朋友,心中再無法容下另外一個人。可陰錯陽差,卻沒能說出口,如今這情形就有點尷尬了。

  我坐下看了看正在廚房裡忙碌,陳力卻突然有點不高興了:“怎麽,想去幫忙做飯?男子漢大丈夫,你的位置不在那裡,而是在工作上。現在拆遷已經結束,辛鎮長的任命馬上就要下來,你不去爭取一下調回局裡,向組織靠攏嗎?”

  這老頭這是想要出謀劃策干涉我的工作和私人生活,我心中不快,就忍不住問:“老陳,或許我應該叫你老關,你的事情解決好沒有?”

  陳力歎息一聲:“這是歷史遺留問題,我們都是受害者。以往種種,那是回不去了,就這麽著吧?現在就算我恢復以前的身份,又能怎麽樣,難不成還去管那家企業,我也沒有那個精力和能力了,去教書吧,陳力就是大老粗一個,又不是關飛越,那不是誤人子弟?我什麽也做不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麽的無力。”

  就在陳力和他“前妻”還有關荇相認之後,關飛越的老婆立即在省城開了一家分公司,親自過來坐鎮,說是一家人就應該在一起,再不分開。

  至於唐芳菲,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默認他們一家三口互相往來,畢竟這事錯不在老陳。只是,每次陳力去那邊看關荇的時候都會陪同。

  大家都給了她足夠的尊重,三個人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一輩子都過去了,也不想那麽多。

  人說男人的理想是家中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陳力算是做到了,可我對他只有同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在陳家吃了晚飯,因為屋中的地暖開得太大,加上喝了酒,我熱得不行,就跑去陽台上吹風。這個時候,宋櫻的電話打過來了:“顧闖,你在哪裡?”

  “在陳力家呢!”

  “咦, 在陪嶽父嶽母和女朋友吃團年飯啊?”

  我突然惱怒起來:“你少廢話,沒有的事,純粹是工作關系。有事說事,沒事我掛了。”

  宋櫻笑笑:“顧闖,我是知道你的,你喜歡的是堅強的獨立的女孩子,而不是陳佳那種依人小鳥,我才是最適合你的。對了,今天晚上環球中心有煙火表演,要不要過來看,我在B7停車場,車裡等。”

  我也實在有點害怕和陳佳一家三口相處,相比之下和宋櫻在一起,有話說話,有屁就放,倒也痛快:“有煙火表演,好,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剛放下電話,陳佳走了過來:“顧闖,等下有煙火表演,咱們就在陽台上看好不好。”

  我:“不了,我和人約了見面,馬上要走。”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蓬一聲,一朵金黃色的煙花在遠方環球中心那巨大的圓形穹頂綻開,整個夜空都被照亮了。

  然後是一朵兩朵三朵……第十朵……第一百朵……風中隱約有音樂聲傳來:“看,桃花水,看,流星尾,不回頭到最後天命所歸還有感動久違……向著孤單如芒在背,退退退,磨去棱角,換體會。煙火,美美美,難敵七月旱天雷,人海蒼茫抖落肩上的灰。”

  我精神一陣恍惚,這才記起這歌邢雲曾經唱過。

  當時邢雲正在給我洗羽絨服,她的胳膊已經凍得通紅。

  她的歌聲輕輕柔柔傳出去,空中有雪花飄揚,樓下的芙蓉花還沒有枯萎。高低俱出葉,深淺色不同。

  那個時候的她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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