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緩步走出了大殿,卡梅倫低垂著頭,緊緊跟在他身後。
一路沉默無語。
在小院前,大祭司忽然停了下來,抬頭看著藍色的天空,幽幽的說道:“卡梅倫。我的徒弟。”
“是,老師。”卡梅倫急忙應道。
大祭司慢慢的道:“這件事……你做錯了。”
“老師。”卡梅倫怔了一下,心頭頓時一陣的緊張。
他慌忙解釋,道:“我……”
大祭司豎起手,阻止他說話,輕聲說道:“太急了,卡梅倫,你太急躁了。”
卡梅倫深吸了一口氣,按耐心頭的緊張,然後這才沉聲說道:“老師,您的志向遠大,所謀劃的是我永生者萬年大業。
眼看就要勝利了,絕不能讓他們那些自私自利,鼠目寸光的貴族阻斷了。”
大祭司搖了搖頭,道:“卡梅倫,你錯了。不過,你也說對了一點。”
他轉過身來,看著自己最心愛弟子的眼睛,道:“我們是永生者,擁有無限的生命。
所以,我們大可以慢一點,穩一點。
為了我們不死法術的生存,我可以等上一千年,就是再多等三五年,又有?
卡梅倫……”
巫妖卡梅倫眼中閃爍了幾下,最後緩緩的低下頭,恭敬的道:“是。”
“你入世太久,讓人類的思維影響了你。”大祭司知道他心有不甘,卻也並不在意,而是繼續淡淡的說道:“這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去做這些事情。”
卡梅倫急忙搖頭,道:“不,這是我自願的。”
大祭司轉身看著他,道:“我收你做徒弟,是因為你有不死法術的天份,而不是因為你懂政治……
人心的險惡。比起最邪惡的黑暗法術還要可怕。“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眼睛望著遠方,好像是想到了什麽遙遠的事情。
過了好一陣子,他這才反應過來,然後略略苦笑一下,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們有無盡的生命。我們等的起,這是我們的最大的優勢。
就算是這一次遠征再次失敗了,又有什麽關系?
我們可以再積蓄一千年~!”
巫妖卡梅倫驚訝的望著大祭司,他沒想到大祭司好像對即將發動的並不太在意。
大祭司道:“對我們這些永生者來說,最大的武器,並不是什麽絕世的禁咒,也不是什麽究極的魔咒,而是……時間~!
時間,這才是宇宙中最為強大的力量。
滄海桑田,鬥轉星移。
無論什麽東西。在時間的面前,全都是極其渺小。
我們雖然號稱永生。但是在時間的面前,卻也並非永遠不死。”
“永生者非永遠不死。”卡梅倫不由戰悚了一下。
做為大祭司的傳人,他也一直在研究著永生的問題,隱隱間,心中對於自己的‘永生’產生過懷疑,但是出於內心的恐懼,卻沒有敢深想下去。
此時聽到大祭司的介紹。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非但不高興,反而是更加恐懼對於死亡的恐懼。
大祭司發覺自己好像嚇到了他,嘴角不由微微抽動了一下。好像是成功的做了一個惡做劇的孩子一樣。
“不過……”他語氣一轉,又接著說道:“不過,就像永恆的時間相對於我們不死族。相對於普通的凡人,我們卻是永恆的存在。
因此上,和他們較量,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失敗了就積蓄力量,再來一次。如果再失敗了,就再積蓄力量,再來上一次。沒有什麽大不了。
但是……
但是只要我們能夠成功一次,亡靈法術將統治整個世界。
我不在乎這個過程是一千年,兩千年,還是三千年,我的目標只有最終勝利。而我們最終也必然會獲得勝利~!”
卡梅倫猛然醒悟,他們巫妖擁有無限的生命,就算是屢戰屢敗又怎麽樣?
只要留得命在,都可再次爬起來,然後再次戰鬥……
堅持下來,總有能夠成功的一天。
而他們的敵人只有可笑的短短數十年的生命,不管再怎麽驚才絕豔的人物,最終都擋不住歲月的魔力。
一千年前的三聖者厲害嗎?
非常厲害,牛13到不行的那種厲害。
三個人聯手,就連亡靈大祭司都要退避三舍。
最後,他們打贏了戰爭,將不死族驅出了人族大陸。
但是,結果呢?
一千年後,那些偉大的強者全都化為了塵埃,而大祭司的陰影仍然籠罩在人族大陸的天際。
他們的後輩們全都戰戰兢兢,等著迎接由當年同一個人發動的第二場戰爭。
從這一點上說,在巫妖們無盡的壽命面前,人類的所有勝利都只是暫時的。
現在的聖光大陸上,再也沒有能夠比肩三聖者的人物,
一旦戰爭重啟,有誰能阻擋我們強大的不死大軍?又有誰能阻擋亡靈大祭司的腳步?
他仿佛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亡靈大軍,鋪滿了大地,遮蔽了整個天空。將白天化為了黑暗。人類的城市一座座垮塌下來,化為一片的熊熊燃燒的火海……
一時間,卡梅倫早就冰冷的胸膛當中,好像一陣熱血翻湧。
他忍不住輕聲說道:“我族~!”
亡靈大祭司見自己只是略略指點了幾句,卡梅倫就一下明白過來,當下很是讚賞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族萬歲~!”
然後又接著道:“所以,我親愛的弟子。不要用人類短暫的生命,有限的眼光去看問題。
不要被那些凡人的諂言蒙蔽了你的眼睛,也不要被他們的政治給攪昏了頭腦。
我們是永生一族,所以應該著眼於百年,千年……”
卡梅倫心悅臣服的一躬到地,道:“是,老師,我明白了。”
大祭司點點頭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切忌操之過急,對付閃族的貴族,要有松有緊。
不能放任他們胡來,也不能壓迫他們反彈。
我們永生者從來都不是合格的政客和軍人。
不可能親自去當城主,當總督,或者做提督領軍作戰。
和追求法術的終極奧秘比起來,世俗的權力只會是障礙。
我們統治閃族。統治世界,最終要依靠的還得是他們那些凡人。”
經過大祭司這一番提點,卡梅倫此時已經是茅塞頓開。
原本,他還一直著急大祭司對洛林的破壞,對貴族們消極怠工視而不見。
沒想到,原來這一切都在大祭司的掌握當中。
不過,卡梅倫的心底深處還隱藏著有一絲的疑慮:雖然他對於未來的戰爭充滿了信心。
但是,這一次他們的敵人也發生了變化,不再只是元素法師、光明的牧師。
在人類大陸,有一支力量已經異軍突起。飛速壯大,改變著幾千年一成不變的施法者世界。
那就是人族的煉金術~!
那原本只是魔法的一個細小分支。魔法世界微不足道的一根小草。
以前一提起誰誰誰是搞煉金的,大家全都會極其的不屑,用六十度角居高臨下的俯視。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它會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僅僅幾年的時間,就擴大到相當的規模。
很多天賦有限,一輩子原本應該碌碌無為的低級法師,都轉投煉金學這種旁門左道……呸呸呸。歪門邪道當中。
那些狗東西們整天不務正業,盡開發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如果僅僅如此倒也還罷了。偏偏其中有些煉金學的結晶還非常有效。
這讓他們這些整天靠著埋頭學習,勤學苦練的正統魔法師們氣的都快要吐血了。
尤其是作為煉金學最傑出代表的火炮。
每一擊的威力。都相當於一個中級法師全力一擊。
而且能隨意更改攻擊方式,有專門用來攻城的,也有專門用來殺人的,據說非常厲害。
更重要是火炮只需要彈藥就可以不停的發射,而再厲害的法師,法力用完了也得休息,好幾天動彈不了。
更令所有的施法者們鬱悶的是,火炮還可以無限制造,數萬,十數萬都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全中級以上的黑暗法師才有多少,加上巫妖也不過兩萬多人。
法師和火炮相比,在戰爭中的缺點十分明顯。
在卡梅倫看來,人類的法師怎麽會容許有人造出這種邪惡的武器,挑戰法師們對力量的絕對統治地位?
簡直是自殺行為。
這在閃族大陸是絕對不允許的。
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人類的元素法師們已經懈怠了。
但是這個疑問卡梅倫只能暫時埋在心裡。
卡梅倫知道,只有他自己將問題研究的透徹了,提出自己的想法,大祭司才會解答他們的疑問。
大祭司擺擺手,道:“你回去吧,任由他們兩派自己爭鬥,你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在失衡的天平上輕輕一點。”
卡梅倫心中明白了今後的行動方針,心中頓時輕松了很多,道:“是,感謝老師。”
大祭司“嗯”了一聲,徑直走回自己的小屋。
直到大祭司消失在黝黑的門後,卡梅倫這才直起腰轉身離去。
大祭司走入房間內的時候,簡單的桌邊已經坐著一個人,他和巫妖一樣,全身裹在黑袍中,顯得神神秘秘。
大祭司好像早知道他的到來,微一點頭,道:“哈杜先生,你好。”
裹在黑袍中的哈杜抬起頭,露出一張灰色的枯瘦面容,笑了笑道:“人類當久了,總是不自覺的看到椅子就想坐下,我好像還得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這個身體。”
大祭司微微一笑,道:“總是需要一段時間過渡,先生已經做的非常好了。”
哈杜抬起手,看著自己瘦如鳥爪一樣的手掌,道:“明明沒有生命,卻可以和往常一樣。亡靈法術果然精妙。”
大祭司悠悠的道:“其實亡靈法術就源於人們對永生的追求。
先生今天來找我,不是為了討論法術吧?”
哈杜搖搖頭,道:“我剛聽到一個消息,我們埋在人類的釘子遇到了一些麻煩。”
大祭司終於露出動容的表情,道:“怎麽回事?”
哈杜一攤手,道:“他好像去和洛林鬥法,結果被洛林給騙了。”
“又是洛林~!”大祭司一皺眉頭,道:“他好像無處不在。不是說已經成功驅逐洛林了?
怎麽會又敗在他的手裡?”
哈杜哂笑一聲。道:“洛林在自己的地盤設了一個局,結果他們自以為是的跳了進去。”
大祭司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道:“貪婪的人類。”
哈杜歎了口氣,道:“我們的釘子好像忍不住,要提前發動了。”
大祭司忽然愣了一下,臉色微變,道:“阻止他,這個蠢貨會打亂我們全盤計劃。”
哈杜搖搖頭,道:“按照消息傳來的時間,怕是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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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高照。晴空萬裡。
太陽無情的炙烤著大地,氣溫已經升到了極限。
石板被太陽曬的滾燙。一滴水落上的瞬間就會被蒸乾。
除了知了吵人的聲音,一切都顯得有氣無力,這樣炎熱的正午,不適合人們出來活動。
但是也有例外。
一個長長的車隊停在大路邊,圍成一個防守用的圓形。
車隊外圍著一圈全副武裝的武士,手持刀劍謹慎的注視著對面。
在他們對面,相隔只有十幾步的地方。一大群人將車隊裡三層外三層的團團。
包圍車隊人大都是平民,但是其中也有部分提刀帶劍的武士,在人群中遊走。一隻隻眼睛緊密的注視著圓心中的車隊。
一輛漂亮的豪華房車車窗緊閉,厚厚的窗簾遮擋著窗口,在這個季節極為反常。
這個時節,人們恨不得都將車廂給扔掉,引入流動的風給自己降溫,緊閉車門車窗只會讓車廂內熱的像蒸籠一樣。
大概只有無人的車子才會這樣。
但是窗後的窗簾忽然動了動,拉開了一條小縫,一隻眼睛透過縫隙向外張望,然後狠狠的罵了一聲,道:“混蛋~!”
在他的視線中,包圍他的一大群人,有的舉著牌子,有的揮舞著手臂,神情激憤的衝著他大聲叫嚷。
人群就在站在毒辣的太陽底下,絲毫不顧炎熱的天氣,團團的包圍著車隊,一個個咬牙切齒,好像隨時想要衝進來。
護衛車隊的武士都頂在了前面,亮出兵刃,虎視眈眈的注視著他們。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和一層玻璃,在車廂內還是能聽到外圍嘈雜的叫喊聲,所有的聲音都一致的在高喊,“還錢~!”
“德羅西,還錢~!”
“不還錢,就拿喜兒抵債。”(好像很奇怪的聲音。)
“……”
躲在窗簾後面的正是德羅西公子。
車廂內悶熱不堪忍受,僅僅呆在裡面,汗就如同泉水一樣往外冒。
一貫瀟灑的德羅西公子只能光著身子,大滴的汗珠劈劈啪啪的滴在地上。
這個地方別說乘涼了,他連車都下不來。
本來被人堵住逼債就很鬧心,悶氣的空氣使得德羅西公子的心情更加差了,狂躁的很想抓個人狠狠的揍一頓。
在他還沒有離開楓葉丹林的時候,聽聞他在股市虧光了一乾人,要債的人已經追上了楓葉丹林。
別看他是公爵家的獨子,但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何況德羅西借錢的債主們,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大都是萊裡亞王國的貴族,富商,大地主,甚至還有部分鄰國的貴族。
為了在短時間內籌集到大筆的現金,好投入股市當中以錢生錢,德羅西公子在借錢的時候,可是許下了極高的利息。
聽到他賠的一乾二淨之後,原本還等著在家收錢的債主們坐不住了。
他們也貪圖高利,幾乎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扔進去了,一聽賠的一分錢都沒有,全都急得滿嘴起泡,著急上火。
還有幾個年齡大,血脂高的當時就抽過去了,幸運沒有被氣死的,也落了個半身不遂。
原本平靜安靜的萊裡亞王國,頓時掀起一陣如地震加海嘯般的動蕩。
債主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德羅西公爵還錢,德羅西公爵立刻抓瞎,當即就帶著情人跑路,不知所終。
這筆錢當中可還有一部分國庫稅金,德羅西公子也知道事關重大,急忙從楓葉丹林回來穩定局勢,思考。
但是還沒等他走進萊裡亞王國,就被早已等候多時的債主們給圍上了。
為此德羅西公子還故意沒有走海路,而是走陸路繞了一個彎。
沒想到他的計策一點作用也沒有,剛到了鄰國就被人逮了個正著。
包圍車隊的人群中走出幾個人,小心翼翼來到中間,大聲道:“德羅西公子,我們知道你在裡面,大家平日裡關系也不錯,您就出來說個話吧。”
德羅西公子猶豫了片刻,看著安德烈驚慌失措的表情,和高爾侯爵被嚇的蒼白的臉,只能無奈的歎了口氣,道:“我下去看看。”
高爾侯爵緊緊的抓住德羅西公子,道:“不要,咱們哪有錢給他們,看他們的樣子,很可能直接動手。”
德羅西心中大恨,道:“再不去,他們就真的要動手了。”
對面人群中的武士已經走了出來,聚集在一起準備進攻。
“我下去拖他們一陣,咱們等天黑了再說。”德羅西公子交代一聲,披上一件衣服走下馬車。
看到期待已久的德羅西公子終於肯露面了,包圍他的債主們松了一口氣。
幾個談判的向德羅西一躬身,諂笑著問候道:“公子爺,您好。“
“你好。”
“……”
德羅西平淡的嗯了一聲,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道:“舒瓦茨,你們幾個將我圍在這裡,是什麽意思?”
債主舒瓦茨臉上一笑,心中卻恨的大罵, 暗道:你個龜孫兒會不知道什麽意思,也罷,現在欠錢的是大爺,只要能拿回本錢,這孫子我當了。
然後道:“公子爺,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咱們之間的帳,是不是該結了。”
“我……”
德羅西公子正想說話,旁邊忽然躥出幾個衣著時髦的年青人,有男有女。
他們大大方方的穿過人群,徑直來到德羅西和舒瓦茨他們跟前。
正當德羅西用疑惑的眼光注視著他們的時候,其中一個年輕的道:“先生們你們好,我們是《奈安經濟觀察家》雜志社的記者,聽說這裡有新聞,能不能采訪你們一下?”
“我們是《紅楓葉》財經部記者。”另一個男人大聲道。
“我是本地《旗手》報的記者。”
德羅西公子猛然一震,氣得將牙咬的嘎崩崩響,心中大罵: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