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天上的飛機也是終究要落地的，再好的政策也需要從紅光領域落實到微觀當中去，這樣才能彰顯出它的價值。

　這樣的簡單邏輯，讓康采恩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或許他們尋找王安石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以為王安石的長處和他們一樣，都是在宏觀上對經濟的運行方式有所了解，甚至王安石在他們面前的那點知識量，根本就不堪一提。

　如此說來，他們最重要的事情是尋找一個對微觀非常了解的人物但這個人不能是也太過局限，而是要理解他們的宏觀策略，最好能夠了解他們這一策略的技術手段。

　可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鳳毛麟角，而站在他們面前的蘇頌，恰巧正是其中之一。

　是的，這個人是絕無僅有的一個，至少比起另外一個備用選項，也就是那位沈括沈存中來說，這個人的人品是更值得信賴的。

　果然，蘇頌的進一步分析，就很快的驗證了這一點。

　“其實兩位先生在福建路最大的敵人，是一種叫做奢靡之風的不良風氣，這股風氣，自從將南刮入福建路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如果這種風氣不改的話，無論你們幫助他們賺多少錢，無論你們讓他們吃得多飽，他們也生活在危機之中，因為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花光辛辛苦苦掙來的積蓄。”

　康定國和康采恩聞言之後，立刻進行了一番表情交流，如果誰都沒有就這一點作出表態。反而是蘇頌有些著急的說道。

　“我知道兩位先生都不會把這種奢靡風氣太當回事兒，因為他們越是喜歡消費，就意味著你們的海貨會有越好的銷路，與此同時，那些為了賺錢維持自家開銷的人，也會越努力的參與到能夠掙錢的各種行當當中，這其中肯定有很多是你們家的。只要收入和支出能夠維持平衡，兒童數量上有所膨脹的話，就基本上能夠符合你們的發展需要。至少從你們的理論上來看是這樣的。”

　蘇頌這話說的很有道理，至少康采恩和康俊國就是這樣認為的。

　福建人的奢侈之風根本不是問題，整個江南的奢侈之風都不是問題。想要買好東西就得努力做活，這對於他們即將拉起來的各種產業來說，無疑是相當有幫助的，但蘇頌很快就為他們帶來了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兩位先生可知道，在我大宋朝的民間，有多少比你們所謂的不良貸款嗎?”

　這話聽的康定國微微一愣，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呢?但康采恩卻立刻想到了什麽，他驚訝的看向蘇頌，沒想到他連這一點也已經注意到了。

　看到康采恩這副驚訝的表情，蘇頌終於滿意的笑了:“在我大宋王朝，尤其是南方的民間，利息往往會被設計的非常之高，而且利息的計算周期也非常之短，基本上可以算作是驢打滾兒的複利計算方式，這個詞還是我從你們那裡學到的。我聽說你們在海外的某些國家，曾經見識過利率不超過一成的情況，但在我們大宋，一個月兩城的情況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這麽高的利潤，當然是因為貸款風險問題，有很多都是收繳不上來的，但這一個蛋來了另外一個所謂的惡性循環，那就是收繳不上來的貸款越多利率，為了規避這一風險，就會變得越高。長此以往，這必然會帶來很嚴重的問題，雖然我還沒有從你們的理論當中學到關於這些的專有詞匯，但我相信海外的那些經濟學家們，肯定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

　康定國點點頭，這顯然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而訴訟接下來的描述才為他揭曉了這個問題的關鍵。

　“之前我們曾經說過，福建路是個多山的地區，就連販賣糧食的商人也不肯輕易的進去，因為運輸起來太過困難，而且當地普遍使用鐵鉗，居民購買能力比較差所以即便放了進去，也沒有多少錢可賺。”

　“倘若我們要在福建路發展的話，就一定要注意，不能率先使用消費的方式，拉動當地的任何發展領域，否則的話，為了滿足消費需求，那群使用鐵錢的百姓們，一定會選擇貸款。而貸款就會出現我剛才說的那個問題，不貸款我們的產品就缺少消費者，就無法籌集更多的資金，繼而影響到我們下一步的安排。”

　“這將是個毫無疑問的兩難選擇。”

　“所以我們能做的事情是不往這個方向考慮這個問題。”

　康采恩一拍桌子也不管一旁的八大王嚇了一跳，立刻大聲說道:“說的對，我們的確應該換一個方向，比如說在最初的時候就加大投資，先讓他們賺上一筆錢，就有了拉動消費的初始資金有時候很多事情都是缺少最初的那一股勁兒，只要這一股勁兒有了轉盤也就能賺起來了，資金鏈也就能流淌起來了。這個投入，我們集團還是能給得起的。”

　蘇頌立刻向康采恩豎起了大拇指，但這只是對他的膽魄的讚揚。，至於它所推出的這一策略，其實並沒有在根本上解決某些問題:“康小郎君可能還沒有注意到，我說的問題是福建路現有的觀念和民風，與我們即將要做的事情格格不入，如果我們要在那裡發展的話，就不僅僅要帶我們的技術和金錢去，而要帶上我們的理念。而這一理念不能慢慢的等待著從學校裡發酵，那樣根本來不及。”

　康定國突然也學著康采恩的樣子，猛的一拍桌子，然後站起來，豪氣萬丈的說道:“那就貼標語。貼的到處都是，反正福建路的十字路高，不愁他們看不懂。看不懂就畫漫畫，畫的簡單易懂一些，讓他們都懂。”

　這套革命手段，，湯定國還是很熟悉的，甚至就連對面的訴訟也沒有提出什麽異議。

　其實蘇頌只需要他們有個基本的方略就行了，他所要強調的無非只有一點。福建路的經濟太過脆弱，不適合直接用消費拉動當地的經濟增長，其實在整個大宋王朝適合這樣做的，恐怕也只有開封府這麽個繁華的地方而已。如果換成其他的地方，就必須在投資的同時，改變他們的相關理念，然後再用消費的方式，把當初的投資賺回來。

　，不過康采恩和康定國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能夠做的，也只剩下彎腰拱手，向這兩位豪氣衝天的投資人感謝道:“如此，蘇頌再次多謝兩位了。我福建路能否崛起，就要看兩位先生的努力了。”

　康采恩沒有想到這位一代科學巨匠竟然還非常在乎父老鄉梓的感受，於是他們兩人也莊重的向對方還禮，只不過他們用的是具有厚實特色的鞠躬，這讓蘇頌難免有些不太適應，好在，結束這一番討論之後，康采恩也終於可以確定，唯有這個蘇頌能夠帶領他們在這個大眾時空當中完美的落地。

　即便他們擁有再多的經濟手段和技術手段，如果不了解大宋的國情，那麽在落實起來難免就會遇到一些問題，即便康定國是個學歷史的學者，但就算他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也不可能對歷史的所有記錄細節都清清楚楚，因為經過蒙元的浩劫之後，有很多宋朝的記載都已經消散在了歷史的時空當中，所以即便是後世的頂級學者，也不可能清楚的了解大宋王朝發生的一切，更何況北宋中後期興起的小說記錄，讓發生在這一歷史時空的史實成為了眾說紛紜的爭議對象，這就讓後世的學者們更加抓狂了，要不然到南宋的時候，朝廷也不會刻意頒布政令，要求民間那些私自記錄歷史的行為必須要得到嚴格限制，甚至直接就是乾脆禁止。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一個能夠幫助他們這架大飛機完美著陸的人，對於他們整個集團來說，無疑都擁有著極高的價值，只是這個人現在能否踏上和他們同一條跑道，至今還是個未知數。

　既然起了籠絡他的心思，那康采恩就必須拿出點兒他感興趣的東西才行，水運儀象台這玩意兒，他是不需要自己做出來的，那種複雜的機械，恐怕也就面前的這位仁兄有那個耐心，而且當著對方的面做出他後來的代表作，既有可能泄露自己的身份，也有一種諷刺別人的嫌疑。

　所以這樣的後患，他還是不要做的好，即便這很有可能立即引起對方的興趣……

　那麽他需要做些什麽呢?想了半天之後，康采恩突然敲了敲康定國的胳膊，示意他回去拿來他心愛的那塊機械表。

　康定國帶著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離開了，因為那是他和郗平的定情之物，而康采恩的這個架勢，似乎是要拆開來給蘇頌展現一下裡面的精巧，雖然這個小兔崽子以前就拆過，但那一次是請人才把這塊表重新裝回去的，可是現在他們身處北宋時空，哪裡去請修表的工匠呢?

　但他還是去了，因為他也意識到，面前的這個蘇頌能夠帶給他們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但它似乎會錯了康采恩的意思，在他離開之後，這個十歲的少年就立刻對蘇頌展開了拉攏的攻勢，首先，他向蘇頌介紹了一下他對於鍾表的認識:“天文鍾這種東西，是利用鍾表確定當地的地方時，地方史你懂嗎?哦，在我們的書上看過對吧?那你也應該知道確定地方時的用處就是用來和本初子午線之類的參考系做加減法，然後將時差轉換為經度差。這個轉換的比率，自然是每15度1個小時。不過天文鍾這種東西畢竟太過笨重了，我們有個非常完美的替代方案，你想不想聽一聽?”

　蘇頌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康采恩得以繼續他的陳述。

　“首先，我們擁有非常完善周密的天文觀測資料，那顆星星在一年的哪個時候，晚上幾點上中天，我們都有詳細的記錄。前者可以用我們的日歷來鎖定，後者則能夠精確的給出我們所需要的時間，好吧，這個結果可能不太精確，不過他是和天文鍾的原理一樣的但有了這些記錄之後，我們就不需要再攜帶笨重的天文鍾，我們只需要攜帶六分儀之類的小玩意兒就可以了什麽那玩意兒也不小，不要緊的，反正我記得是能夠安在船上的，一旦得出精確的當地時間，我們立刻可以看一下手腕上的鍾表，它將會顯示參考系的時間，是的，那樣的鍾表小巧玲瓏， 而且不會輕易的出現誤差。甚至比天文鍾還要準確，只是不能用來和天象相結合，所以，在確定經度這件事上，我們還是不缺少方法的。”

　其實剛才很想說，如果以後方便了，或者說他能夠進軍航天領域了，或許應該在北宋時空當中修建一座衛星發射場，然後送幾顆定位衛星到太空當中去，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讓北宋的帆船們用上他們專屬的gps了。

　不過這僅僅是一個設想而已，或許到那個時候，北宋已經沒有了翻出來，而是基本上都用上了鐵船，甚至有可能出現一戰之前的戰列艦軍備競賽，至於和誰競賽，說起來可能非常好笑，在他康采恩看來，以後卷入到各種戰爭當中的概率還是很大的，所以，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高水準艦隊，在將來或許將會成為剛需。當然現在的他對於這一點也只是想想而已。

　但他剛才陳述的這個美好願景就已經讓蘇頌感到萬分心動了，倘若他再把憧憬購物住的美麗一些，那麽相信在座的很多讀書人都要為之而感動了，而事實上，康采恩在這方面並不是毫無技術積累，至少有種叫做螺杆壓幣機的東西，他就應該拿出來與這幾個人分享一下，另外關於菲律賓那個富含銅礦的地方，或許也應該號召他們背後的家族一起去開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