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流民軍隊終究是沒有什麽紀律可言的，況且杜伏威的手下們，人數也太多了些。

當康采恩已經無法在望遠鏡中辨別哪個是杜伏威的時候，他的部下們仍然在魚貫鑽出穿越光門，而且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後來，康采恩乾脆懶得關心究竟有多少人衝進宋朝時空了。他只是讓人在寧遠寨門口不斷的大聲呼喊此行的兩個注意要點。

其一是不能在行動中泄露自己的身份和籍貫。否則有可能遭遇殺身之禍。

這一點當然好理解，此去又不是行善積德，誰肯留下自己的名姓?若是被人找上家門來復仇，那豈不是糗大了?

而第二點則更加簡單，那就是所有人都必須要在十天之後返回這裡，否則，他們就要被遺忘在這個陌生的宋國，哦不對，是向突厥人一樣凶狠的黨項人境內。

隋末的百姓們可不怎麽怕打仗。突厥人又怎樣?很多上過戰場的人都曾經見識過。所以他們還是大著膽子衝了過去。

當然也有一些人比較謹慎，離開寧遠寨一段距離之後，便停下來啃起了乾糧，甚至還和附近的斥候隊聊起了天。

康采恩倒是沒有半分把他們驅趕進入夏境的想法。相反，他還在後來的幾天裡把這群人乾脆喊了回來，讓他們做起了修築城寨的苦工。

李宗詠和梁適看得目瞪口呆，這倆人都在之前的戰鬥中撿回了自己的小命，不過他們的親衛卻都有死傷。

而原本應該和他們在這裡一起蒙圈的王從政，則乾脆被康采恩送到了府州城治傷。

府州雖然是折家的地盤，但人家王從政又不是沒背景，借給折繼宣二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拿對方怎麽樣。

但是康采恩的背景底蘊，好像就不如王從政那麽深厚了。

有些人早就已經把主意打到他那裡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與康采恩有過過節的梁適。

一開始的時候，梁適還想結交一下康采恩這個簡在帝心的大紅人。

但他很快就在康凱那裡吃了閉門羹，對方待他雖然也還算說得過去，但是始終隔著濃重的生疏感。

尤其那次被喊過去賣地瓜的經歷，更是讓梁適覺得，丟掉了身為一名儒家士子的尊嚴。

於是他早就想著給康采恩使些絆子了。只是之前的那次助手並沒有成功而已。

但這一次他發現了康采恩更大的破綻。

事情是這樣的。

在康采恩把那些逡巡不前的流民軍喊回來修築城寨之後，梁適便和他們有了更多的接觸，從這些農民的口中，他聽到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他們的口音根本沒有陝西人的腔調。

可是一下子出現這麽多的人，如果不是從周圍的常住居民當中招募的，那康采恩是怎麽把他們弄到陝西來的?

梁適直覺的認為裡面可能隱藏著什麽巨大的秘密，甚至有可能和康采恩強勢崛起的原因有關，如果他能夠了解到其中的貓膩，說不定對於將來在朝廷當中的晉升，也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於是這群家夥便湊近那群民夫，趁著一個吃飯的機會問道:“這位老鄉，您是從哪裡來的呀?”

那人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勞累，神經難免有些松弛，聽到梁適的這番話，自然下意識的就要回答。

幸好他身邊的同伴是個聰明角色，看到他已經把嘴張開，乾脆拿了塊鹹菜片子直接塞進了他的嘴裡。

雖然周圍打了幾口井，但他們忙碌了一天，所以都沒有顧得上喝，因此一下子吃到這片鹹菜之後，那漢子自然頗為難受，於是直接跳將起來，追逐著自己的同伴遠去了。

至於向他詢問的梁適，早就已經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但梁適又不是蠢貨，他當然看清楚了另外一名民夫的小動作——這也就意味著這些人的籍貫和來歷，都已經成為了不可對外泄露的秘密，顯然這是有人特意叮囑過的。

梁適這個時候才想起，在戰鬥結束的那幾天裡城寨的大門前一直都高聲宣講的什麽，只不過他們躲在深深的堡壘之中，距離上難免遠了一些，加上這些流民兵的吵嚷，所以並沒能聽清楚究竟喊了什麽內容。

如今想來，康采恩肯定是借著那個機會完成了叮囑，不過在這群人臨近上戰場的時候才想起來去做這些事情，看來康采恩的準備工作也進行了並不算充分，而這也恰恰意味著，他很有可能還會在其他地方露出破綻。

既然如此的話，他梁適完全沒有必要因此而放棄。

於是在接下來的三四天裡，他一直和這些民夫們保持著近距離的接觸，雖然什麽都不太可能問出來，但他還是豎著耳朵傾聽著那些人的對話。

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梁適終於聽到了一個足夠拿來當武器的名字。

南極仙翁！

不同於對於媽祖的群體信仰，關於南極仙翁的事情隻與康采恩一個人有關系，因為他聲稱他是南極仙翁的座下弟子，如此以來，他妄借神譽，圖謀不軌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假借神佛之名跟自己的榮耀塗脂抹粉，然後誆騙世間無知百姓，組織起一場又一場的叛亂與戰爭。

所以封建朝廷一直對類似的行為相當提防，如果康采恩也被戴上這樣的帽子，那麽他將立刻受到皇帝的猜忌。

於是，一封奏折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被迅速寫就，然後秘密的發往京城。

而此時，那些被康采恩派去西夏境內的杜伏威部下，也終於陸陸續續的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過這群人帶回來的，卻並不都是好消息。

“主公啊，你是不知道，這個地方可是真窮啊！除了黃不溜秋的沙土，就沒有別的東西了。一個村莊都搜不出來多少糧食，偶爾見到隻羊，那就得燒高香，感謝佛祖了。”

這番抱怨看上去很失禮，但卻聽得康采恩哈哈大笑。

因為他從這話的字裡行間當中，聽出了一個新的變化，那就是杜伏威的部下們，正在緩緩融入他的體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