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對朝廷當中暗流湧動的評價，或許就不是空穴來風了。

如果不是空穴來風的話，那麽他那個看上去特別冒失的建議，或許也就不是全無依據了。

如果不是全無依據的話，那麽即便是他這個九五之尊，說不得也要稍加考慮了。

如果要稍加考慮的話，那麽……

這天夜裡，原本已經早早睡下的曹婆婆竟然被一個熟人叫醒，這個熟人來自於樞密院在京房，他的到來往往意味著某些緊要事情的發生。

於是曹婆婆便起身披衣，隨他離開了自己蝸居的曹婆婆肉餅店。

而另一方面，甚至在大內皇宮當中的另一位老婦人也被自己名義上的兒子所喚醒。

這位沈太妃，乃是宋朝前期宰相沈倫之孫女。其父沈繼宗，亦曾官至光祿少卿。

相傳當年真宗曾經準備立他為皇后，但是被小人所沮壞，因此無果而終。

在皇帝趙禎看來，他的這位母妃屬於當年后宮鬥爭的受害者，因此在他遭遇危機的時候，是很容易拉攏到身邊的。

與此同時，皇帝趙禎的中宮皇后曹氏也被請了過來。而這個時候，開肉餅店的那位曹婆婆，竟然也鬼使神差的被人帶了進來。

顯而易見的是這三個女人都沒有想到其他兩個人會出現在當場，尤其是曹皇后，她既不認識曹婆婆，也和沈太妃沒有什麽來往。

但是皇帝的開場白卻嚇了他們一大跳，讓她們壓根兒就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其中究竟有什麽貓膩?

“你們三人之中，有人救過寡人的命，有人視寡人如己出，有人是寡人的最後依靠。所以今天這件事，寡人認為是可以告訴你們的。”

於是皇帝召見，把康采恩覺得朝中暗流湧動，外有西夏間諜，隨時可能興風作浪的事情，以及他如何應對這種危機局面的辦法，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可是說完不要緊，在場的三個女人直接都炸了毛。

原本睡意正濃的曹婆婆第一個叫嚷著不能如此草率，沈太妃雖然莊重溫婉，但是。卻也不乏老謀深算之處，他直接指出剛才很有可能是在誇大其詞，故意製造危機，以騙取皇帝的信任，倘若他手中真的掌握一個皇子，那麽他在未來的富貴可就穩穩的了。

這倒是皇帝所沒有想到的，但他卻沒有急著表達自己的觀點，反而是看向了皇后曹氏。

可是唐皇后能有什麽辦法呢?

他只知道后宮裡的那些個妃嬪們，把皇子看得嚴絲合縫，生怕少了一根毫毛，又怎麽會忍心他們出宮受苦呢?

看到皇后一臉抽搐的表情，皇帝便知道他的想法了，不過他還沒有放棄，於是又把藏在袖中的一封密報取了出來，那是他剛剛審閱過的，由樞密院在軍方的間諜們呈遞上來的觀察記錄。

同時，他也將今天發生的一些事情告訴了在場的三人，並說明這些事情與康采恩的猜測，完全一致，這也就意味著康采恩在人心的認知方面的確有著非同一般的天賦。

他的邏輯迅速得到了沈太妃的認可，曹婆婆對這一點也似乎早有認識，唯有皇后曹氏沒有立刻表態。

因為他已經隱隱約約覺得皇帝趙禎似乎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兩個皇子當中的一個送走。

如果是這樣的話，質疑開康采恩已經沒有意義了。

於是他失落的低下頭去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這讓皇帝都有些猜不準它究竟是什麽個意思了?

不過皇帝又不是個沒長嘴巴的人，於是在場的三個女人便聽到了這樣一個問題:“你們覺得這個計謀可行嗎?如果可行又該怎樣實現呢?”

說完這句話之後，

皇帝趙禎就豎起自己的耳朵，準備傾聽一下關於帝國未來的建議，但是他聽到的第一句話卻遠非他的想象。“陛下，就算康采恩的推斷是正確的，就算皇子真的有危險，也不一定非得按照他的辦法去完成。”

這話一說完，沈太妃立刻露出了會意的微笑。

不管那個家夥說的是真的是假的。避免那種畏懼的辦法都應該有可信的人來完成，以防止他的圖謀真的在誇大的危機當中實現，所以曹婆婆的這個辦法才是最得她意的。

就連皇帝趙禎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什麽。不過他還有些躊躇，所以問道:“那你說，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可用?”

“放在老師那裡就是個不錯的選擇，一來老身就在汴京之中，可以隨時看顧，二來，老身養有數百名洋子，身邊就算再多一個嬰兒也沒什麽可稀奇古怪的，所以不會引起鄰居的懷疑。三來，老生照顧過的孩子已經超過數百，哪怕是只有一歲的幼兒，老身也有辦法讓她安穩的長大。”

這條123立刻引起了沈凱菲的附議，就連皇帝也聽得微微頷首，似乎基本上同意了曹婆婆的建議。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曹皇后卻突然發出了反對的聲音。

“這樣做不妥！”

“為什麽?”

另外三人幾乎是同時問出了這個問題，然而曹皇后的回答卻讓他們齊齊陷入了沉默。

“我們為什麽要把孩子送走?是為了讓他躲過一劫順利長大，而為什麽要讓他長大了，當然是能夠讓他在將來接替皇位。可是如果秘密的養在人間，無論是多麽可靠的人，到時候都會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如何讓人相信這是陛下的血脈呢?難道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成為陛下的血脈嗎?”

“你是說作假，呃不對，被人誣陷是假的！”皇帝趙禎微微皺了皺眉，這種事情並非全無可能，畢竟兩位皇子如今都身處潛在的危險之中，要不然他們也不需要如此忙活了。

倘若有人真的想要阻止他們登基，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質疑他們的血脈。那樣的話即便能夠順利把孩子養大，也無法將皇位順利的傳遞給他。

這樣的話，養大還有什麽意義呢?難道是為了讓他承受更多的危險嗎?

“照這樣說的話，放在誰那裡都不行，包括他康采恩！”

皇帝趙禎看了一眼沈太妃，無意當中留意到了，對方在微微頷首，看來這位太妃娘娘對於康采恩的戒心還是比較嚴重的，只是兩人素昧平生，也不知道他這戒心是從哪裡來的，不過在皇位繼承這種大事上，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是不錯的。

不過沈太妃的思維縝密可不僅僅體現在這方面上，只聽她立刻給出了另外一個建議。

這個建議與曹皇后所說的觀點截然相反，他認為曹婆婆的建議其實還是可行的。

“把皇子秘密養在宮外，也不見得就不能證明他的血脈，我們可以為他留下信物，也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朝中的重臣，宗室當中的長者，讓他們做個見證。同時陛下也可以留下聖旨，然後在聖旨當中告訴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們，誰才是你養在宮外的孩子?這樣萬一有所不測的話，朝臣們也可以根據甚至按圖索驥找到那個孩子，並且保護他登上皇位。”

曹婆婆一聽此言，也覺得頗有道理。但是，曹皇后很快從中找出了幾個破綻。

“如果使用信物的話，且不說是否容易丟失，光說這個信物應該如何證明，就是件很難辦的事情，倘若要讓見證人知曉，那就意味著有可能泄密，反而容易招致殺身之禍，但如果見證人知道的少來等到皇子要聚會的時候，他們說不定就已經死絕了，而且知道的少，雖然能夠順利保密，但卻不容易被廣泛認可仍然有可能會被人潑汙，說是少數重臣篡權圖謀。至於聖旨其實跟信物一樣，首先我們需要那些陳怎麽知道有這麽道聖旨的存在，但如果他們知道肯定就有不法之徒想要刺探甚至當中的具體內容，到時候宮中免不了雞飛狗跳，但如果知道的人少了，到時候很有可能又要被說成是編造的。翻過來調過去，問題還是那樣的，秘密的養在民間實在有諸多的不變，除非陛下您在大行之前就秘密的將皇子接回宮裡來，並且同時昭告天下，這樣才能保證皇位的順利傳承，但是如果皇宮是個安全之地的話，我們原本就不需要把房子放在民間秘密養大，這反而又成了一個最大的矛盾。總之一句話，秘密養大在民間是件絕對不能做的事情。”

這番長篇大論一出口，在場立即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不過皇后娘娘今天的表現卻真是出人意料的精彩，就連皇帝和曹婆婆都暗中為他送上了喝彩。

其實。皇帝在此之前最為倚重的還是曹婆婆，畢竟論起宮中的險惡，沒人比他更加清楚。

可是曹婆畢竟年事已高，而且當年經歷的風風雨雨也已經離他遠去了，畢竟皇帝如今都已經40多歲，讓誰突然回到40年前的風雨交加之中，都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顯而易見的是，這一刹那的曹婆婆，恐怕已經不複當年之勇了。

其實沈泰輝的情況和曹婆婆差不了多少，30年前真宗去世之後，宮裡的各種內鬥便已章憲明肅太后的勝利而告終，因此，他也是遠離這種心機很多年的人了。

好在。在如此嚴肅的問題面前，他們恢復狀態的速度也比想象的要快多了。

差不多半刻鍾的寂靜之後，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了一個句子。

“那就公開養！”

曹皇后微微一皺眉，這兩人的膽子，分明比康采恩還要大。

這句話的邏輯，聰明人當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既然秘密養在人間會產生這樣那樣的問題，那麽就索性公開養，告訴全天下的人，皇帝把皇子之一養在了皇宮外面。

至於為什麽這麽做，自然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比如說皇子的身體比較虛弱，所以需要個安靜的地方靜養，如此以來還把為什麽要躲躲藏藏的質疑都給一下子解決掉了，因此，全天下幾處名山大川，倒是成為了皇子靜養的絕佳之地。

比如說佛家聖地普陀山——那裡就離康采恩盤踞的泉州不遠。

既然康采恩有心在這件事上處理，那麽就索性離他近一些好了。

其實江南也是個很不錯的地方，而且聽說康采恩的母親最近也準備把產業轉移到蘇杭去了，倘若由他照料的話，那麽也能算得上是康采恩出來了，而且女人對權力的追逐並不會像男人那樣強烈，加上細致周到的關心，應該更能讓皇家宗室們感到放心。

當然，這個靜養之地是不方便說出去的，免得招來什麽禍患。

而且，小皇子的周圍，必須有親信可靠的人把守。

這方面顯然糟粕擁有著極其豐富的經驗，應該也不用其他人再擔心了。

當然，如果要公開養在民間的話，有心之人尋找起來，肯定就會有更多的痕跡可以利用。

但如果去那個地方的話，就連皇帝趙禎也認為，不會有其他的勢力在找到皇子了。

如果這樣說的話，康采恩真是個非常不錯的人選。

只是，相隔兩地的父子，能見一面的幾率便又隨之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