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郭逵終於敢用平靜的心態與康采恩繼續相處，他甚至有些調笑意味的說道:“這些山民可是真的把你當神供起來了，若是壞了旁人，一定早就開始了作威作福，我聽說河北路的貝州城裡，就有一個自稱是彌勒佛的騙子，可你卻與他迥然不同，似乎他們把你當做神之後，你有了一種讓你謹小慎微的使命感。我真的是很好奇，你怎麽會有這樣的變化呢?”

剛才沒有想到自己身後的這位郭逵，竟然還是個觀察細致的武夫，看來真的不能用他生意上的肌肉數量來衡量他的智商。

那麽他就索性定出一些哲學道理來，讓面前的這位親兵隊長好好領略一下自己的風采。

“你問我為什麽會變得謹小慎微，我卻要問你，所謂的神靈究竟有何資本狂妄自大！”

在封建迷信和鬼怪故事當中浸泡多年的郭逵，第一時間被這個方位弄的愣住了。神當然是可以狂妄自大的，這還需要什麽資本嗎?他們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存在呀。

然而這個看上去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受到康采恩的質疑之後，卻讓這個喜歡思考的武夫，多出了一些別樣的感覺。

他潛意識當中運行的那些理念，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出現了微微的松動，不過他還是按照平常的認知，回答了康談剛才的問題。

“因為他們可以決定我們凡人的生老病死！所以他們當然有資格狂妄自大……”說著，郭逵似乎覺得狂妄自大這個詞語，對沈林有些不太恭敬，所以，他又小聲的糾正道，“其實應該說高高在上比較合適吧，畢竟大多數神仙還都是比較仁慈的！”

康采恩聞言之後，嘿嘿的笑了起來，他斜著眼角，瞥了一眼遠方深邃的天空，似乎那裡有位神靈正在遭受著他無情的嘲弄與藐視。

郭逵被他的這一番舉動給嚇了一跳，一個十歲的孩子，正是最愛聽神鬼故事的年紀，怎麽會突然擺出這樣的姿態呢！

然而康采恩接下來所說的另一番話語，卻在更大程度上震撼了郭逵的內心！

“其實，天上的神靈以及他們的故事和傳說，都只不過是人們創造出來的而已！”

嘩啦一聲雷響，郭逵隻覺得四周的天地之間，都在凝聚著一團團詭異的氣息，似乎那遠處的山峰已經不再翠綠，而近處的溪水也已經停止流淌。

然而康采恩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這個十歲的孩子只是淡淡的將上輩子50年的哲學體會丟了出去:“伊壁鳩魯曾經說，崇拜神靈就是浪費時間，恩格斯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我小時候就曾經聽師傅講，人類把那些未知的事物，統統歸功於神靈的法力，其實是一種在探索自然方面的懶惰！對此我深以為然。如果說這世間真的有什麽法律的話，那他也應該是宇宙間至純至真的道理，如果我們想修煉的如同神仙一般無所不能的話，那麽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這宇宙間的道理！這種道理，無論是自然規律還是人文規律，都將助我們成神！掌握真理之人站在無知者面前，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郭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部的表情已經僵硬的無法形容。將不可製的東西歸功於神明的法律，竟然是一種懶惰的表現！這樣振聾發聵的語句，恐怕只有孔子那樣的先賢，才能夠拿得出手，並且傳授給子路子夏他們吧！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此時的慷慨，你都已經陷入到了感慨萬千的漩渦之中，上輩子的生活當中充滿了太多的苟且，如若能夠投身學問之中的話，說不定20來歲就能夠悟透其中的道理。

至少也能夠把類似的車軲轆話說得渾然天成或者犀利無比。然而可惜的是，即便他對各種自然規律都充滿好奇，但他的靈魂卻被一隻叫做金融的怪獸死死束縛著，那是基於生存壓力的無奈抉擇。而這一生，他是有希望改變這一切的。無論那些將門子弟對創辦大學這件事情有多麽複雜的抵觸情緒，康采恩都絕對不會放棄這個理想，距離1088年成立的博洛尼亞大學，還有47年的時間，康采恩堅信自己能夠趕在依內裡奧之前，將世界上第一所大學的桂冠，扣在大宋王朝的腦門兒上！

亦或者，這頂桂冠也可以扣在公元前505年的越國身上，只要他們的腦門足夠大，足夠撐得起這頂沉重的王冠！

齊國的稷下學宮能夠撐得起，那麽越國也應該有這個能耐，至少他們有打腫腦袋充胖子的資本。

當然，這個越國並不一定是允常的越國，也不一定是勾踐的越國，而有可能是他康采恩的越國。3000越甲可吞吳，那麽4000宋甲，難道吞不了越國嗎?

當然，如果他麾下的士兵們不喜歡越國這個國號哪，他大可以在這裡繼續樹立起宋國的旗幟，至於北邊兒的那個殷商後裔之國會怎麽想?那關他康采恩何事?

於是，來自神靈的旨意再一次被傳達下去，用篆字寫成的大大的“宋”字，開始飄揚在附近的村落當中。

那些越國的山民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國籍發生了更改。比起這點小小的變化，來自康采恩的另外一個承諾，更讓他們感到驚喜莫名。

這個承諾是這樣的:“你們居然認為我是你們的神，那我就做你們的神好了，如今我這個神，要履行一下作為神的義務。神有什麽義務呢?那就是讓你們有更加富足美好的生活！神是自私的，也是懶惰的，但你們的樸實與真誠，正在感化神靈冰冷的內心。所以本身決定，將會傳授給你們一種叫做科學的厲害學問，並且定義一種叫做教育的先進制度！他們是帶領你們走向美好未來的兩輛戰車！你們的神與你們同在！”

當郭逵把這番謙卑的承諾寫在康采恩住處門前，並看著所有人都歡欣鼓舞的四下通知鄉裡鄉親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人們心目當中所希望看到的神靈，真的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家夥，而是像康采恩這種願意帶領著他治下的子民，一同奔向更美好未來的存在！

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在百姓心目中像神一樣的存在，或許康采恩說的對，神靈，的確就是人來定義的！所有令人敬畏的東西，都可能被人當做是神靈，包括那個經常露出凡人表情的十歲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