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藥物還是心理的作用，康彩雲的恢復速度遠遠超過了老院長的預期，兩三天之後，她就已經達到了允許出院的條件。

康采恩二話不說，讓父親辦理了出院手續，並且準備立刻踏上返回香江的旅途。

不過父親還是準備在欽州再耽擱一天，畢竟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受到那些朋友的照顧，就算是現在準備離開，也要留下那些人的聯絡地址，這情分不能斷了，倘若以後他們有需要自己的地方，身為朋友的他自然也是責無旁貸的。

誰的人生沒有低谷，朋友就是那陡峭崖壁上丟下來的藤蔓。

但如今，他康定國已經走出低谷，並且即將向新的高峰發起攀登，倘若他可以順利的在那裡看到日出，當然不能忘記曾經的老朋友。

康采恩當然不會阻止父親這樣做，畢竟他在將來也是要回到內陸發展的，這裡才是他熟悉的土地，總不能因為一片自由呼吸的空氣而丟掉著用來立足的土地。

所以他沒有在欽州耽擱了一天，然而就是這一耽擱，卻讓他們在離開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幾個計劃外的送行人。

這一天早上，那個代號為北海的年輕人，悄悄的出現在了醫院的門口。他見到康采恩之後，主動上前與之握了握手，然後問道:“如今已經是臘月二十六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前往香江的船，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提供一艘，另外，海面上的同志，我也有門路讓他們放你過去，畢竟你身上肩負的是秘密使命。”

康譚微微眯著眼睛看了對方一眼，對方的態度好像有些熱忱的過分了，這又是提供船隻，又是與相關部門溝通，怎麽看對方都是一副對自己很重視的樣子。

然而這和上次對話結束之後的狀態，有著太大的差異。

在結束上一次的對話之後，康采恩曾經反覆回憶過對方的態度變化，最終得出的一個結論是:這是個很有原則的年輕人，所以想讓他放棄原則，而無視自己的偷渡行為的方法，只能是將自己發展成線人。如此說來，這也是他有感於自己歷盡千辛救治妹妹的義舉，而為自己網開一面的方式，但這樣一來，他就不應該對自己太過重視，因為他想要的目的，已經在將自己發展成線人之後達到了。

可是他今天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竟然多出了幾分期待，似乎自己線人的這個身份，已經變得特別正式一般。

康采恩不禁皺了皺眉毛，心道出現這樣的變化，一定是對方又發現了自己，有什麽值得利用的地方。

或許是自己與父親的對話，被當時也在場的老院長傳到了北海的耳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自己有意助力內地發展的心願，已經想要開脫教育產業的構思，都有可能已經被反饋到此人的資料之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真的有可能引起此人的格外重視。

其實他也很發愁如何面對內陸方面在海上的力量。上輩子的時候，正是基於這一擔憂，他才沒有和邱大海一起冒險回到欽州找尋父母。如今雖然借助時光手鐲的力量晝伏夜出，並且在發現風吹草動的時候，就立刻躲避到公元前505時空去，但那種提心吊膽的旅途，他可不準備讓剛剛病愈的妹妹也經歷一番。

於是他們有多加猶豫，就答應了北海的建議。

至於邱大海那邊，只要在他們回到香江之後，就可以穿越回去，將他們重新接回到這一時空。反正他們又不直有一條船，想要找個無人的海域來做這件事情，其實還是很容易的。

更何況，這樣返回香江要比原來的計劃快很多，

說不定還能讓邱大海趕在年前與女兒團聚，這對於康采恩來說，這對於康采恩來說，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事情的進展一如北海預料的那樣順利。

在一條看上去比較破舊，但實際上經過改裝的漁船上，康采恩與他做了最後的告別。最後北海跳上了這條漁船，在岸邊揮手向他們致意。

漁船上的金州水手們很快就忙碌起來，發動機的轟鳴聲淹沒了一家人聊天的話題，雖然他們的臉上還掛著幸福溫馨的笑容，但冬天的海風卻很快讓他們等到絲絲冷意。

船上的船工們好像都不太愛說話，就連工作上的交流也非常少，似乎他們已經搭檔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至於對於彼此的習慣都了如指掌。

只有在幾次遇到巡邏船隻的時候，他們才從黝黑的臉上擠出幾絲笑容，然後一邊與對方客套著，一邊掏出身上的各種文件遞給對方。

幾乎每一波上傳檢查的視頻，在看到這些文件之後，臉色都會變得沉重起來。

康采恩不知道北海在那些文件上究竟寫了什麽?但從那些士兵們的臉上，他能夠看得出對方的敬意，甚至有幾次，那些士兵們還想自己進來幾個軍禮，這讓康采恩感到受之有愧，他其實並沒有，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對祖國特別有幫助的事情。

但那些士兵們可不管這個，就算康采恩上前與他們解釋，他們也不會將對方說的話放在心裡。因為那是國家的秘密，對他們而言，如非必要的話，是不需要聽取的，如果必要的話，那也是聽完了就需要忘掉，或者壓在心底一輩子的。

差不多也就在這種順風順水的條件之下，他們一行人離開了內陸方面管轄的水域，整個過程沒有花費兩天的時間。

但是這兩天的時間，似乎足夠醞釀出一些神奇的變化，比如說。船上的這幾位船工，在進入香江的管轄水域之後，竟然一起說起了流利的粵語。甚至整條船上的交流氛圍，也都變得怪異起來。

粵語在這個時候的香江還不算太流行，至少在90年代之前，相關文化還不是這裡的主流，畢竟來到這裡的內地移民來自很多地方，尤其是江浙沿海他們都是不說粵語的。相反，有很多人都在曾經受過的教育之下，說著一口相當流利的國語普通話。

但這條船上的船工們，卻仿佛偏要用這種語調來證明什麽。

他們的這一變化當然引起了活潑可愛的康彩雲的注意，只不過，康彩雲的詢問，隻換來了船長的微微一笑，那個七尺鐵塔般的漢子，此時竟然正拿著針線，縫補著自己，並不算破舊的衣服——康采恩注意到，他將北海交給他的那些文件，全都放進了自己的衣服裡。這仿佛是國人保守秘密的某種習慣。

與此同時，船上懸掛的旗幟也換成了米字旗，而另一份厚厚的文件也被船長從皮包裡取了出來，似乎是在時刻準備著應付某些人的檢查。

果然就在這個時候，一支水警巡邏隊伍靠了過來而這條從青州過來的內地漁船，在見到湘江的水警之後，卻是不慌不忙的靠了過去。

結果那支巡邏的水警隊伍，卻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在見到船長這尊七尺鐵塔之後，竟然就掉頭離開了。

這時候康采恩才注意到，船長的手裡已經拿出了一條煙，看上去像是用來送禮的，不過對方好像對他的禮物不感興趣，或者上次他們就已經收下了足夠的禮品，所以這次乾脆沒有上前來檢查的意思。

船長長出了一口氣，將煙丟給了站在一旁的大副，大副有些猝不及防，一不小心把整條煙都掉在了地上。

一直在觀察著這個過程的康采恩，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的速度，一個箭步衝到了大富身邊，探手將整條煙抓在了自己的手裡，然而，他卻在入手的那一瞬間，發現了這條煙的不同之處。

這是一條煙嗎?未免也太沉了吧。

他站起身來，將抓到手裡的一條煙遞給了大福，但臉上的疑惑卻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這個表情看在那船長的眼裡，他從背後拍了拍康采恩的肩膀，低聲對他說道:“孩子，要好好工作呀，北海告訴我們，你是個很重要的人，為此，他還給我們準備了足夠的通關用品，那些文件，那面旗幟，以及這條煙裡的……”

他說著，將那條煙撕了開來，太陽光瞬間就讓裡面藏著的一切大白於天下。康采恩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那兩條黃鱔一樣的東西，畢竟最近的一段時間裡，他的生意有很多都與這個有關。

這確實是大手筆，沒想到北海為了讓自己的這趟返程之旅暢通無阻，竟然準備了兩根金條，以便喂飽沿途遇到的香江水警。

康采恩看著船長深邃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感謝道:“辛苦你們了！”

船長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只是執行任務而已，但我們也希望你知道，國家是希望您能夠……”

“好了船長。我想北海肯定是忘了囑咐您，不要在一個青春期逆反心理嚴重的十歲少年面前，談及那些熱愛國家的大道理，也要知道愛國這種東西往往是刻在骨子裡的，他不會輕易的改變，但如果有那些道德上的強匪，非要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套在別人的脖子上，那麽招來的很有可能就是你一陣反抗，哪怕這反抗並沒有意義，哪怕冷靜下來之後進入，連反抗之人也會這樣想，但人就是這樣神奇的動物，我們不能不承認，也不能忽視這一點。”

船長有些微微愣神的看著康采恩，這個孩子的確與眾不同，若是換了其他的十歲少年一定會在這個時候點頭表示答應，那才是正在成長的他們該有的反應，但眼前的這個少年，似乎已經長大了，他像十五六歲打人一樣有些倔強，但又不像五六十歲的人那樣略帶滄桑。

是的，人就是這樣，不能忽視這一點。不管這是違背了主觀功底還是客觀規律，不能忽視的，就是不能忽視。

船長忽然笑了起來，他知道北海沒有看錯人。

然而，更讓他驚奇的是，就在自己愣神的那一刹那，康采恩卻像是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裡弄出來五塊金錠重重地拍在了船長的手裡，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知道國家不容易，好好的盡調，絕對不能輕易交到那些貪官汙吏手中，帶到湘江，重回祖國懷抱的那一刻，一定要讓清廉之風刮遍這裡的每一個角落。”

老船長和大副齊齊的張大了嘴巴，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手裡竟然有這麽多的黃金，雖然這些黃金看上去成色不太好，但是架不住數量不菲。

那位稍微年輕一些的大副，甚至用警惕的眼神，立即掃視四周，在得到銅板是以安全的眼神之後，他才長出一口氣，並且向康采恩所在的位置靠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周圍其他人的視線。

船長顯然要比大副成熟一些，他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就從驚訝當中緩過勁來，並且用鄭重而又低沉的聲音詢問道:“孩子，你哪來這麽多錢?”

“我是一個商人，當然會有很多的錢，而且我還了解商業的秘密，比那些西方的學者們了解的還多。”

“這不可能吧?你還這麽小！”

“年齡可不能阻擋我對世界的認知，只要角度選的好，就能夠看清這世間的很多東西，比如說是什麽讓那些資本家們迅速的發達起來?是技術，而且還是新技術，是一天一個樣的新技術。我們的祖國在將來會需要很多已經成熟甚至過氣的技術，來滿足人民群眾的生活需求。但如果祖國想要雄起於世界的東方，就必須抓緊所有的創新機遇，用嶄新的技術，震撼世界人民的視聽！”

這話聽的船長有些驚訝莫名，因為這個時候的人，還多多少少有些恥於談物質，但不可否認的是，康采恩的想法，卻是想讓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都變得富裕起來，這和共同富裕的理想，並沒有本質的區別，而他心心念念的所謂新技術，應該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的新的物質需求，同時也為了國家能夠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來保護過上幸福生活的人們。

忽然之間，老船長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康采恩會說，愛國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是的，康采恩這種情緒就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

這種別樣的氣質，讓老船長忽然許下了一個鄭重的諾言:“我會把你的這番話告訴上級，告訴我身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都知道，原來這個國家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變得更加強大美好的。”

康采恩聞言之後，其實非常想說這種話還是要選個時機才能說的，不過看到對方堅定的眼神之後，他沒有人心向對方的激昂鬥志潑冷水。

反正共和國的春天已經不遠了。

就好似他們距離香江的海岸線也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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