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麽不把它交給國家呢?”

誰知良久之後，康定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設想。

“不行。”康采恩的回答卻充滿了堅定，“讓一個急需要發展的國家知道古代世界的存在，只會讓他們萌生不必要的想法。”

“什麽意思?什麽叫不必要的想法?”

康定國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了起來，就連他的聲調都在不無自然之間提高了幾分。這讓遠處正在交談的一眾宋朝穿越者，都忍不住向這邊側目。

如果他們兩個終究是父子，即便發生爭吵，似乎也不應該由他們這群外人來裁決，只是康采恩身上牽扯著他們的重要使命，所以他們才多看了兩眼，但很快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然而康采恩的心緒卻久久難以平靜，他已經從父親的語氣當中聽出來，這個家夥目前的想法是很具有老派知識分子特色的。

那麽他的回答，就要充滿新派知識分子的光輝。

“發展才是硬道理，而科研是發展的硬道理。憑借自己的先進無力，將現有的制度強加給古代的那些政權，從他們那裡獲取土地等落後的生產資料，對現有的內陸而言，並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因為他們又一次拉開了與世界強國的距離，倘若再這樣固步自封下去，恐怕終有一天，他們會抵擋不住列強的圍攻。”

“怎麽可能?”康定國眉毛一皺，沒來得及反駁康采恩隱藏的那個觀點，只有率先向後面的另外一個觀點發起了進攻，“我們是有核武器的，任何一個列強都不敢輕易動我們。”

“一個脆弱的劍客，手裡有一把天下第一名劍又能如何?倘若真的爆發核戰爭，你覺得誰會先從核冬天裡走出來，是現在的我們還是擁有更加堅實根底的西方國家。”

“這……”康定國無言以對。

“所以，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國家，要讓他們一門心思的去發展，去強大，去變得皮糙肉厚！”

康定國一時無語，但他很快又發現，這孩子剛才的言論當中，似乎有一些不妥之處。

“你剛才說，向古代政權的擴張，會分散發展的注意力，可是我們與他們尋求合作呢，也要知道，那可是另外一個中國有著和中國甚至和整個世界一樣的礦產資源，光是這一點……”

“沒用的，依賴礦產資源不是長久之計，依賴古代的那些人口，更不是長久之計。所謂人多好辦事，只不過是為了用龐大的人口技術，培養出足夠數量的精英人才而已，但如果技術上不去，意識跟不上，那教育也是枉然。所以一切的一切，還要落實到技術的發展上。而且對於古代的入侵，無論是領土的佔領，還是人口的治理，都會耽誤掉太多的精力，這不是一個國家該去浪費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個發展的風口。”

“為什麽你老是覺得國家會派兵佔領那些地方呢，再者說了，就算是去佔領，對於當地的人來說，帶去的也是先進的生產力和生產工具呀。”

“可是會讓我國陷入更大的負擔之中，不要說那邊的基礎設施建設，教育醫療的改善，都需要這邊花費巨大的資源，光是征戰這一塊，就足夠讓百廢待興的內陸，掉進另外一個漩渦之中。我剛才已經說了，這是發展的大好時機，絕對容不得分心旁顧。”

康定國歎了一口氣，他也知道，現在有很多人的想法，都是改變過去那十年混亂的生產秩序。他們希望用更合理更穩定的秩序來取代這一點，故而在這種大背景之下，人心思變也就變成了人心思定。而人心又是左右生產力發展方向的重要因素之一，

因為它直接會作用到上層建築之中，一旦領航者發現這其中的問題，必然會做出相應的政策調整，換而言之，倘若能夠抓住這次人心思定的機會，那麽接下來會出現的，一定是一次飛躍式的大發展。對於祖國來說，這的確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機會，但此時的康定國，畢竟還受到時代的局限，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次機會的重要程度，已經達到了近乎救亡圖存的地步。

40年之後的美國與中國，都在信息時代在浪潮之下突飛猛進，相反，諸如朝鮮、古巴這樣的國家，雖然在政治上依舊保持獨立，但是在國防上卻時刻飽受外界的威脅。而已經發展起來的中國，則在這方面擁有著更大的主動權。

所以說，發展開始硬道理。

畢竟中國這塊大蛋糕，要比古巴和朝鮮肥美的多。

所謂的發展，就是在拓寬自己的生存空間而已，倘若不發展而單純的謀求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間，那麽換來的也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因為更加具有發展成效的國家，會在適當的時機，將你的老本錢和所得利潤一並吞下。

所以，康采恩不希望穿越行動在政治上得到任何重視，相反，他更希望自己在悄無聲息之間，加速內地的發展，讓40年之後的輝煌，更早的出現在這個時空裡。

沒有人比他這個穿越者，更不知道40年奮鬥的艱辛與不易，所以，哪怕是穿越這樣看上去機會滿滿的事情，也不能成為分散發展注意力的障礙。

最終，康定國也認可了康采恩的想法，只是這樣一來，他要幫兒子做的事情，就要比往昔多的多了。

於是就聽他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只剩下我們這兩家人孤獨的前行了。”

康采恩聞言之後笑了下，沒想到父親也會和他用上一樣的詞匯，不過這並不能代表父親已經理解了他的難處，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有些表層任務的壓力也可以拿出來，讓父親幫他分擔一些了。

於是他將醞釀已久的計劃拋了出來:“爸，你是從事教育的，你覺得教育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有多麽大的重要意義?”

“很大。”康定國淡淡的說道，“如果願意，國家可以借助教育來蕩滌社會上的那些肮髒習俗。它是社會風氣的源頭活水，也是文化與科技進步的重要途徑和動力。”

“說的沒錯?”康采恩拍了拍手，又一次試圖讓自己更加精神起來，“一個完整而又發達的教育體系，足夠重新塑造一個社會。倘若再加上一些經濟政治利益，那麽就會讓更多的人投身於其中接受教育。”

康定國聽完這話之後皺了皺眉，問道:“我怎麽感覺這話有些投機主義成分。”

康采恩一捂臉，無奈道:“有些古代人真的很樸素，你要是不讓他看到好處，他寧願讓孩子下地乾活。”

康定國點點頭，但旋即就驚訝失聲:“你是要讓我到古代去開辦大學?”

“對呀。”康采恩卻露出了一副奸詐的笑容，“目前，宋朝的玉津園大學正在積極建設，另外我還準備在春秋時空也籌辦一所大學，只是名字還沒有想好。”

康定國這才明白，原來兒子能夠前往的古代時空不止一個。不過這個問題在他的心目當中顯然不夠重要，重要的是，他應該如何教育一群古代學生。

誠如兒子康采恩所擔心的那樣，古代百姓的觀念的確比較落後，近現代百姓只要有條件，大都會送孩子去進學，但古代人卻不一樣，精明程度絲毫不遑多讓的他們，在沒有看到教育投資能夠帶來的直觀好處之前，是不會讓孩子們浪費時間在那方面的。

那個時候也就只有一些世家大族，才會容許孩子們在年輕的時候去做這些事情。因為求學意味著他們將會在短時間裡懂得更多的道理，而這些道理並非以後那些空虛無用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關於生產與生存的實際經驗。

比如管理家中奴仆的經驗，比如在外為官的經驗，比如求學求道與散播學問的經驗。

然而這些經驗不但層次偏低，而且論述不夠系統，請一時與田間地頭那些農夫們教育兒子的級別是別無二致的。

換而言之，在那個時候，農業學習一直在田間地頭進行著，手工業的學習也是類似的。但那只是世代相傳，而並非成體系的傳授，故而也就做不到系統的認知，從而在某種程度上也就破壞了思維邏輯推演的科學與合理。

這應該是中國古代教育最為嚴重的弊病之一。

甚至還是造成中國宏觀經濟面科學領先世界上千年，卻在微觀認知過程當中慘敗而歸，最終遭受百年近代之恥的重要原因。

雖然說在後來，這些問題得到了局部的改善，甚至打造出了相當完善的教育教學體系，包括機構和內容，都得到了大幅度的豐富和完善，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缺少經濟政治利益充分調動的教育，雖然為塑造公正仁義的民族性格立下了赫赫功勳，但卻在源頭上限制了工商業的發展，也限制了對於科技，對於世界，對於宇宙的認知。

這是目前的康采恩所要極力改變的。

西方的那些茹毛飲血的殖民者們，在工業資本的加持之下，最終還是完成了倉廩實而知禮儀的歷史演變。

而我們重義輕利的祖先，卻用他們的誇誇其談，為近代的命運多舛，埋下了歷史級別的伏筆。

雖然康采恩並不認可殖民者的道路，但他也認為，義利本應該一體，比如說，科研系工商業者處理的時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履行了讓國家強大的義務，畢竟國家也需要更先進的新技術。而國家政權，尤其是古代朝廷，在對民間發行貨幣進行斂財的時候，也應當考慮到通貨膨脹的民生問題，以及允許用同樣貨幣進行繳稅的信義問題。

所以他認為，應當讓經濟政治上的利益成為誘導這些學生的重要條件，左右，這群孩子們在畢業之後，也是真的要參與到國家建設當中去的，或許在他們小的時候，還覺著當官或者做買賣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或者讓人期許的事情，但是當他們真正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卻會發現，身為官員的政治義務和使命，比在學校裡上課要沉重得多。至於工商業者所要面臨的各種紛繁問題，就更是年輕的孩子們所無法想象的了。

但是一張美好的藍圖，還是要為這幫孩子們畫好的，反而更加實際的生產生活技能，或許也該返璞歸真的出現在課堂上了。

只是康采恩不知道，康定國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然而康定國卻對這些事情相當有信心，只聽他淡淡的說道:“其實要做到這一點並不是難事。想要讓他們體會到，更加直觀的好處，只需要在教學過程當中，為他們分配一些簡單易行的任務，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帶著這些任務的收獲，回去向他們的爹娘交差了，只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就需要面對更加龐大的教育投資了，所以，這件事就看你有沒有絕對的信心了。”

康采恩呵呵一笑:“這比起民國時期的校辦企業還要過分。”

康定國卻擺擺手說道:“校辦企業，只不過是為學校提供運轉資金上的保障，不過很多企業連自己的經營運轉都保障不了，所以，在新中國成立之後就越來越少了，不過有校辦企業這麽個東西，倒是很方便學生進行實習。”

“其實更應該方便他們創業，我還是覺著，給他們提供幾個天使投資人一樣的基金比較靠譜。”

這話康定國沒有完全聽懂，但是讓學生創業這種事，卻讓他覺得有些不夠靠譜。

“沒有社會經驗的大學生，其實是很難創業的。”

“所以學校才要做他們堅固的後盾。”

“你這是要教他們一輩子的節奏啊。 ”

“你剛才不也說嘛，教育是可以重新塑造一個社會的，移風易俗，我等責無旁貸。”

“責無旁貸?”康定國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你還是別往自己身上添差事了。不過學生後盾這個角色，我們倒是也可以嘗試著扛起來。”

“對，哪怕冒著責任心泛濫的風險，也要讓那些孩子的家長們知道。但凡是在我們這裡乘車去的孩子，我們就會是他們永遠的後盾。”

康定國微微一怔，他沒想到兒子竟然拿著這樣的狀態。對他來說這種事情只是出於一個老師的疼愛與關懷，本來是不需要有那麽多的算計的，可是兒子的話也很對，校辦企業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解決學生畢業後就業的問題。

這是這樣做的一個重要前提就是，學生學習的內容，必須更加貼合生產生活的實際才行。這樣功利色彩濃厚的教育，但以後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現在要解決的，還是有和無的問題，沒有哪種創製，是不留下歷史問題的。

所以，用一個教育體系來拖拽幾個生產體系的方案，就此被敲定下來。

然而，這還不是他們要解決的所有問題。

孩子們成長的產物，畢竟屬於未來，而他們要面對的則是現在，如果現在的問題不解決好，那麽他們所創造的一切，很有可能無法堅持的未來，那麽在孩子們身上所花費的一切投入都將成為打水漂，甚至還有可能連帶這群孩子陷入悲劇的人生，這當然不是他們要看到的，所以，現實中的某些問題，更加知道他們爺倆去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