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帥一句重重有賞,弄得張憲一晚上都沒睡好覺,腦子裡都在想著賞賜的事情。
倘若事情成了,名揚天下不說,宣帥的重手筆賞賜,又該如何花銷?
京師的宅子買下來也兩年多了,算是舊的了,也該翻新一下了。上個月才新收了第七房小妾。“七”字不吉利,到時候再去尋摸一個如花似玉的,湊個“八”字才算好。
至於此次出使會不會出意外,張憲一點兒也不擔心。
這怎麽可能?如今遼國已經是風雨飄搖,難得大宋肯伸出手來招降,遼國君臣肯定上趕著來投誠。
落在大宋手裡,好歹能有個歸命候,要是落在金國手裡,隻怕想留個全屍都難。隻要對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怎麽選擇。
第二天一大早,張憲便興衝衝的前來參見宣帥,請示此次出使方略,領取文書以及出使儀仗。
早上宣帥剛剛頒下命令,帥帳移鎮雄州,因此幾天前才搭好的帥帳,如今又在嘩啦嘩啦往下拆。
這也符合咱們國人的傳統,拆了建,建了拆。
雖說是帥帳,卻也不是簡單的一頂帳篷,而是由一系列帳篷連接而成,佔地就有三畝多。
裡面簽押房、書房、睡房等一應俱全。光是一個大廳,便有一畝多,要不然昨天怎麽能容下了幾十位武將聽令。
帥帳門口亂糟糟的一團,幾十架馬車正依次停在門口,等著搬運東西。
帳營內,大批的親衛正吭哧吭哧的抬著東西魚貫而出,大到二丈來寬的紅木八步床,小到一尺方圓的描金雕花馬桶,一股腦的往馬車上裝。
這些可都是童貫千裡迢迢從京師帶過來的,自己使慣了的家什,用著舒服。
移鎮雄州?張憲在大宋官場上沉浮了幾十年,什麽事情沒見過,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過來。
宣帥這是不放心種老將軍,怕老將軍出工不出力啊!
不過這和自己沒關系,大宋官場守則第一條,少說話,不做事。
慢悠悠的來到帥帳門口,張憲便停住了腳步,朝身邊的仆人示意了一下。
仆人會意,便弓著腰小跑著過去,來到帥帳門口。
先是朝著帥帳門口守軍作了個揖,開口道:“煩請將軍向宣帥通稟一聲,朝奉郎張憲求見。”
守軍眼睛朝天,卻沒理會他。
仆人也不敢生氣,反而湊了上去親熱的拉著守軍的手,笑著低聲開口道:“勞動將軍了,一點茶錢,還請將軍賞收!”
與此同時,一錠銀子不動聲色的塞入了守軍手中。
守軍掂了掂手中的銀兩,滿意的點了點頭,抬頭開口道:“門外候著!”
朝旁邊一同守門的夥伴示意了一下,便轉身走了進去。
所謂侯門深似海,憑童貫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是軍營帥帳中,規矩就是規矩。
守軍進了大門,卻也沒資格去見大帥,來到二門前便停住了腳步。
朝二門內的親衛說了幾句,奉上一小塊碎銀,二門內的親衛自然會接著往內通報。
到了內堂門口,還有內堂的侍女接力。
一炷香之後,守軍這才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大聲喝道:“大帥有令,朝奉郎張憲覲見!”
張憲細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回頭命仆人們在外面候著,便大步的走進帥帳大門。
門內自然有專門的親衛引路。
進了內堂,引路的便換成了侍女,張憲趕緊低下了腦袋,隻是跟著侍女的腳步前行,
絲毫不敢往侍女臉上身上看去。 走了約莫半柱香功夫,侍女便領著張憲來到書房門口,開口道:“貴客稍候,容婢子進去通稟一聲。”
張憲趕緊作揖道:“有勞尊使!”然後便停住了腳步。
隻聽到書房內算盤聲響成一遍,張憲心裡便暗暗說道:“人人都說做官好,做高官更好。卻沒想到官越高事越忙,像宣帥這樣的,官職夠高了吧!一大早忙成這樣。”
少頃之後,一個五大三粗的親衛走了出來,開口喝道:“張憲可在?”
張憲趕緊站了出來,開口道:“下官在此!”
親衛朝著張憲上下打量了幾眼,又走了過來,在張憲身上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麽利器,便開口道:“進去吧!”
張憲趕緊把被親衛弄亂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又朝親衛行了個禮,這才提著袍子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書房內,靠窗子的那一邊擺了六七張桌子,桌子上堆著厚厚的文書。
六七個官員模樣的人正在劈裡啪啦的打著算盤,仔細計算著軍餉、糧草、器械之類的問題。
書房的另一頭,擺著一張寬大的太師椅。
一個黑粗的大胖子正躺在太師椅上,眯著眼睛享受。
旁邊的杌幾上,堆著一盤盤的水果、糕點。
太師椅前後,各有一位漂亮的丫鬟正在給黑胖子捏肩捶腿。旁邊另有漂亮丫鬟不時得從杌幾上拿起水果糕點,塞入黑胖子嘴中。
張憲這才瞥了一眼,便趕緊低下頭來,快步走到黑胖子面前,雙膝跪下,開口道:“下官張憲拜見宣帥。”
按禮節張憲身為文官,本不用下跪,不過誰叫這裡沒有外人呢?反正也沒人會傳出去,拍馬屁的機會難得。
童貫“嗯“了一聲,揮了揮手,旁邊伺候的侍女便知趣的退了下去,叉著手貼牆站好。
待到眾侍女下去,童貫這才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右手虛抬了一下,對著地上跪著的張憲開口道:“張朝奉請起!何事求見本官?”
張憲聞言便站了起來,又打了一躬,卻不敢再伸直身子,順勢低頭開口道:“承蒙宣帥青眼,親點下官出使遼國。臨行之前,特來恭聆宣帥訓示!”
童貫看著張憲恭恭敬敬的樣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讓他收禮。
站了起來,在太師椅前踱了幾步,童貫轉頭開口道:“張朝奉也是久經官場的老人,規矩都懂,不需要本官再叮囑。隻是此次出使,卻不比尋常。有兩件事體張朝奉一定要牢記!你此次出使, 名為問責耶律淳篡位自立。面對遼國君臣,隻可用剛,不可用柔,萬不可膽怯丟了朝廷臉面。”
張憲便開口道:”下官不敢!此次出使,定當不會給朝廷丟臉。”
童貫點了點頭,開口道:“此外,順便勸降遼國君臣,亦不可因貪圖招降之功而用柔,若因此丟了朝廷臉面,事成亦斬!招降之事能成自然最好,倘若不能,又如何?本官正當親率大軍北上,親手收復燕雲十六州。”
張憲聽得”事成亦斬“四字,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趕緊便開口道:“下官謹記!”
童貫點了點頭,繼續開口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所謂德,便是民心。此次出使路上,倘有遼地民眾來投,隻可用柔,不可用剛。凡是前來投遞降表的,一律好言撫慰。”
想了想,童貫又接著開口道:“本官再給你一疊九品文官告身,以做籠絡遼地民眾之用,至於該給哪些人,你可自己裁量。”
張憲聞言大喜,趕緊磕頭謝過,這哪裡是一疊疊告身,這是一箱箱金銀珠寶啊!
童貫擺了擺手,繼續開口道:“總之記住,對遼國君臣,隻可用剛,不可用柔。對遼地百姓,隻可用柔,不可用剛!”
張憲便開口道:“宣帥訓示,下官謹記在心!”
童貫便又坐回了椅子,揮了揮手,開口道:“你且下去吧!出使所用的文書儀仗,自有人帶你去領取。”
張憲趕緊磕頭道:“下官告退!”然後倒退著走出房門。
出了門口,自然有人領他去取用出使所用的文書、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