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一追一逃，二人一口氣奔出百十余裡。便是程大雷一身潑天力氣，此刻也覺得有些力疲，一口氣要喘三次，才能喘勻。

更令程大雷鬱悶的是，聶隱娘依舊緊緊跟在身後，如跗骨之蛆，陰魂不散，二人之間的距離，並沒有縮短一步，當然也未拉開一步。

日落黃昏，夜幕漸漸垂下來，二人一直從正午跑入夏夜。四周圍灰蒙蒙一片，程大雷也不知身在何處，隻略記得從開始就是向西逃的。

前方大河攔路，程大雷忽地停住腳步，回身橫劍指著聶隱娘。

“呔，兀那女子，忒不講道理。本當家憐你是個女子，不願與你動手，當真以為本當家怕了你不成?”

聶隱娘也忽地停下，謹慎的盯著程大雷。她的狀況，其實並不比程大雷好多少，一路追來，已快累得虛脫。畢竟是女兒身，這些日子也不可能好好休養，那裡比得上程大雷一日三餐都由人伺候。能夠追到現在，不過靠著意志力撐著而已。

心中其實也明白，今日若殺不了程大雷，怕以後便再沒殺死他的機會。程大雷此賊恁地不要臉，甘當縮頭烏龜也不露面。今天好不容易從烏龜殼中出來，聶隱娘怎可放了他。

十息之內，聶隱娘喘勻了氣，猛地撲殺過來。掌心寒芒一閃，隔著十幾步，便能讓程大雷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殺機。

來得好快！

程大雷心中驚叫一聲，心道這姑娘是屬狗的麽，但凡有一絲力氣，便會不顧一切撲殺。

程大雷刺出一劍，也是追星趕月的一劍，快到極致。只見聶隱娘身子旋轉，側著身子躲過這招快劍，然後借著旋轉的力道，匕首穩準狠的砍向程大雷喉嚨。

程大雷瞬間便是一層白毛汗，使了個鐵板橋的架門，堪堪躲過了這一招殺機。然後身子在地上滑了半步，與聶隱娘拉開距離。

程大雷難以相信，在如此境地下，聶隱娘的招式還如此迅猛。剛才反應若慢個半拍，一條命便也就交待在荒原上。

不過，程大雷也能感覺到，聶隱娘的招式已慢下來。在一開始，自己與她過招的資格都無，但在現在，已經可以勉強對上幾招。

沒辦法，繼續逃吧。程大雷沿著河岸，向北方撒丫子狂奔。

聶隱娘本以為程大雷停下，是要與自己決一死戰。而那正是聶隱娘期盼的，二人拿出看家本事，真刀實槍的拚一場，哪怕是聶隱娘被程大雷殺了，自己也甘心。

然而誰曾想這程大雷，天下殺名赫赫的琴川之主，竟然如此膽小。根本沒要和自己決戰的意思，似乎除了逃跑，根本沒有其他心思。

二人一追一逃，沿著大河向西而去。一路上，程大雷倒也不是一味逃跑，時不時回過頭來，與聶隱娘對上兩劍，但他絕不戀戰，偶爾刺上一劍，偶爾刺上兩劍，脫離危險後，繼續狂奔。

程大雷是在試探聶隱娘的體力，聶隱娘的耐力令他吃驚，其展現的意志力更加可怕。然而，程大雷已察覺到，隨著時間推移，聶隱娘的體力在一點點被耗盡。

一開始，他只能和聶隱娘對上一劍，到後來，已能慢慢撐上幾個回合。一招，兩招……到後來十招還能撐著不敗。

畢竟，程大雷的體力要比聶隱娘強，程大雷心中暗暗有了準備，再將時間拖久一些，要取聶隱娘性命並非做不到。

穿過平原，繞過大河，便進入了大山。此刻正是炎夏，樹繁葉茂，密林深處，時不時響起獸吼鳥鳴。

進入叢林深處後，程大雷展現了出色的輕身功夫，一口氣不泄，便能縱出四五丈遠。

程大雷也很滿意自己的表現，本想靠此與聶隱娘拉開距離，可誰能想到，聶隱娘的表現更加驚人。她本就是在深山密林中長大，懸崖峭壁行走如履平地，大樹之上，怪石之間，一躍數丈。

程大雷還想借著地形把她甩開，誰料二人之間的距離竟然漸漸近了。

“狗賊，納命來吧！”

聶隱娘忽地發出一聲吼，撲身追來。程大雷汗毛倒豎，就地一個翻滾，雖然姿勢極其狼狽，但卻是將這一招避開。

他一個翻身躍起，看到聶隱娘已經攔在自己面前十步外，手中提著匕首，汗水順著手腕從匕首上滴落，一滴滴砸在草葉上。

程大雷也站了，仔細打量著聶隱娘， 見她不停喘息，小小的胸脯劇烈起伏。

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動，直到聶隱娘已撐不下去。此時便是此時，此時不取她的性命，更待何時。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砰砰亂跳的心臟，氣走四肢百骸，陡然圓睜雙目，一劍襲來，直取聶隱娘眉心要害。

直到此刻，程大雷終於搬出全部實力，要和聶隱娘捉對廝殺，雖不能說必然可勝了聶隱娘，但程大雷覺得自己已有和她決戰的資格。

聶隱娘眼睛眯成一條線，借此掩飾心底的震驚。這一劍的殺威自然不容忽視，她卻是沒料到，程大雷剛才跑得像條喪家犬，此刻卻凶得像頭獅子。盛名之下無虛士，自己或許並不該小看程大雷。

隨之，嘴角一抹冷笑輕輕抿起。身子前傾，握著匕首的右手架在身前。

程大雷瞥見了這抹笑，心底忽然一驚，這笑容似乎自己落入某個圈套中，她拉開的架門像張開網等著笨鳥來逃。

糟糕，中計！

程大雷想退，卻依然是來不及，聶隱娘撲了過來，速度快到極致，哪裡有用盡力氣的跡象。無非是故意賣個拙，引得程大雷廝殺而已。

聶隱娘的情況的確不太好，她也看破了程大雷的計謀，再被他拖下去，自己非要在這大山中喪命不可。也就是為此，才故意佯作力疲，引得程大雷上鉤。

看來，程大雷如今已經中計。

程大雷暗罵一聲，自己本不該小看她。畢竟是絕世，刺殺的本事高，腦袋也不是榆木疙瘩。

但此時此刻，想太多也無用，退無可退，只能握劍向前，用命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