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寥寥十二個字便勾勒出一遍北國畫卷,唐如才這些人都是懂行的,立刻就領略到詞中的妙處。
程大雷繼續握筆。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
唐如才傾著半個身子,許多人都向這邊望來,一句『欲與天公試比高』激得眾人心生豪橫,似乎要有十大碗酒才能澆透心中塊壘。這不是江南水鄉的和風細雨,而是北國的大山大河;這不是才子佳人的小情小愛,這是燕趙男兒的慷慨之歌。
胸中有山,詩中才看得見山,胸中有水,筆下才走得了水。唐如此看著程大雷,用難以置信的目光:他的胸懷裡有什麽,出得下這樣的詩句。
像是有整個江山。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
唐如才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一種情緒在懷裡醞釀,只等隨著程大雷筆下的墨字傾瀉而出。可奇怪的是,程大雷手中的筆懸在半空,下闕隻開了一句,遲遲沒有下筆。
程大雷僵硬的舉著筆,額頭似乎浮現三縷黑線。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這詞不能再寫下去了。
下面就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可這世界根本沒有唐宗宋祖,更不用提後面的一代天驕。
他這篇抄錯了。
怎麽辦,好尷尬。
你說某肚子裡這麽多詩詞,隨便抄一首不就好了麽,為什麽抄了一首不能抄的。假若自己把這首塗了,重新再寫一首,是不是更加尷尬。
在線等,挺急的。
“閣下怎麽不寫了?”唐如才試探著問道。
程大雷直起身,隨意把筆拋在桌上,道:“這就夠了。”
“夠了,什麽夠了?”
“只有上闕就夠了,半篇驚江南,全篇震天下,所以夠了。”程大雷又把糊弄李行哉的那一套拿了出來。
“呃……”
唐如才被噎得七葷八素,他剛被詞勾起情緒,正打算隨著詞中意慷慨激昂,可程大雷忽然告訴他沒有下闕。這種感覺就類似與看了一部大片,最後二十分鍾卻被掐了,憋得是分外難受。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吧?”
“當然,當然。”
唐如才目送著目送著程大雷下樓,看目光中的意思,頗有種要做程大雷門下走狗的感覺。
他剛回過神,往桌子上掃了一眼,忽然間暴跳如雷:“字呢,你們誰把字藏起來了?”
樓上幾人眼觀心,心觀口,都不說話,假裝自己沒瞧著。
程大雷剛下樓,就撞見客棧掌櫃牛本善。牛本善陪著笑道:“客官是要去參加甲字號院子裡的辯寶大會麽,我可以讓手下領路。”
“不了,今天有些累,明天再去看看,反正明天還有。”程大雷說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麽,衝牛本善道:“今晚可能有人來找我,你記得告訴他們我住在丁字號。”
“那我一定給您記著,人來了肯定告訴他們。”說罷,牛本善又隨口問了一句:“什麽人呀?”
“不必麻煩,我們已經到了。”
正這個時候,一群人呼啦啦闖進客棧。人頭數足有七八十個,瞬間佔滿客棧大廳。
“漕幫做事,無關人等散開。”李佳明道。
牛本善嚇了一跳,漕幫的煞星怎麽到了這裡。他忙攔住李佳明:“李爺,我們和漕幫的關系一直不錯,每月的供奉也從沒少過,今天是怎樣道理。”
“不管你的事,躲開。”
漕幫的人開始清場,很快整個大廳就只剩下程大雷幾人,徐神機、趙子龍也聞訊來到大廳。
隨後,一台小轎停在客棧門口,有人掀開轎簾,一白發無須的老者緩緩走入大廳。
“是孫老爺子!”
牛本善在櫃台內嚇得一跌,漕幫的孫老爺子年事已高,平常人想見他一面都不易,他今天怎麽也來了。
目光看了看程大雷一夥,他們是怎麽闖下這塌天之禍。
“我聽說有個要給碼頭立規矩的人來了,原來就是你這個黃口小兒?”老者抬起頭,以渾濁的眼球看著程大雷。
程大雷抿了口茶:“那還能是你這個老不死的?”
嘩!
雅雀無聲,漕幫孫老爺子什麽地位,誰敢同他說這種話。就連那孫老爺子表情也明顯怔了怔,臉上擠出一抹僵硬的笑。
“初生牛犢不怕虎呐……”
“幫主,別和他廢話,先讓我剁了他。”李佳明大喝。
“漕幫還真是沒規矩啊,什麽人也可以說話。”程大雷將茶杯上的浮沫吹去。
孫老爺子嘴角抽搐兩下,狠狠瞪了李佳明一眼。
“人是在這裡嘛!”
“老爺,就是這裡,我親眼看到他們進去的。”
“走,絕不能饒了他們!”
客棧外,響起一陣洪鍾般的聲音。有漕幫的手下跑進來,在孫老爺子耳邊低語幾句。
“幫主,金龍鏢局的洪天吉到了。”
“我們和金龍鏢局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們來幹什麽……”老者目光放在程大雷身上,見他仍不緊不慢的喝茶,心裡思索道:難道此人是金龍鏢局放出來落我漕幫面子的。
哼,真如果是這樣,漕幫也不怕你金龍鏢局。
“讓他們進來。”老者合上雙目,如老僧入定。
“孫德龍,怎樣,你要給那小子出頭嘛!”
隨著洪鍾般的聲音,一個年過半百的胖子走進來,此人就是金龍鏢局的東家黃天吉。如今是年紀大了不再走鏢,曾經年輕時,也是南國綠林道響當當的人物,金龍鏢局的鏢旗掛出來,南國幾州,無論水道陸道,便沒有一家山寨敢動手。
此刻孫德龍睜開眼睛:“出什麽頭,不是你要給這小子撐腰麽?”
“撐什麽腰,不是你要給這小子出頭?”
咦!
二人同時一楞,目光閃爍,最後將目光放在程大雷身上。
二樓,唐如才幾個人探出腦袋往下面望。剛才漕幫到他們就嚇了一跳,如今金龍鏢局也到了。一個人究竟要怎麽作死,才能同時把這兩家勢力都得罪到。
程大雷坐在那裡,仍不緊不慢的喝茶,他忽然抬起茶壺,問:“誰給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