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諸多事情，不僅野原火一無所知，就連整個戎族都很少有人知道。

　今日，戎族大軍挺近長安城，將取代李氏皇族的統治，天下將在今朝易主。

　野原火當有登基稱帝的資格，分封百官，安撫萬民，成為天下的九五之尊。

　可到現在，野原火連一身龍袍都沒有置辦起來。他現在身上穿的錦衣，還是從一位城主身上扒下來的。之後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具體流程如何，野原火大腦仍是一片空白。

　不過，這些都不太要緊。赤腳走慣路的人一開始肯定不會適應新靴子，但多走幾步路，總是會習慣的。

　大軍挺進長安城，已開始接手四面城門的管制。城防軍大營中，已經有戎族兵馬駐扎，帝國軍放下武器，卸掉盔甲，暫時作為戰俘被控制起來。

　這些事情自有人處理，用不著野原火分心。現在，他的目的單純而簡單，便是代表皇族威嚴的皇宮。

　只有踏進皇宮，野原火才算鯉魚躍龍門，取李樂天而代之。

　野原火一顆心已經迫不及待，他現在距離那張椅子已經很近，可以說觸手可及。但沒有真正坐上那張椅子，誰又知道坐在上面俯視天下是什麽感覺。

　皇城宮門洞開，宮中的宮女太監跪在兩側，有野原火的親衛率先進去，為野原火清除可能存在的危險。

　這時候，李樂天當出現在宮門外恭迎野原火。野原火也在悄悄想，他見到自己時會不會下跪。或者說他將要跪下時，自己立刻將他扶起。

　無論如何，尋思這些的感覺還算不錯，勝利者總有資格享受這些無足輕重的胡思亂想。

　新王登基，舊王退位，今日野原火將取而代之。

　可奇怪的是等來等去，並沒有等到出門迎駕的李樂天。而野原火也已經沒有繼續等下去的耐心。

　駿馬開道，拉著他緩緩進入皇宮，待到馬匹不可行之地時，野原火才從大攆上下來，在別人的攙扶下前行。

　親衛已經開始搜尋整座皇宮，但直到現在仍沒有發現李樂天的蹤影。野原火本來的好心情，在此刻蒙上一層陰影。

　難道李樂天悄悄逃走了……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假若李樂天真的逃出長安城，憑他的身份足以拉起一支人馬。

　野原火咬咬牙，眼神中浮現一抹狠意。假若李樂天真的逃走，圖謀東山再起，那自己就再一次將你擊敗。既然可以擊敗你第一次，便也一定能擊敗你第二次。

　差不多將皇宮搜尋一遍，仍不見李樂天下落。很有可能野原火的猜測成真了。這時候他已經來到皇宮的朝殿前。

　這裡是大武的權力中心，曾經帝國文武官員在此地議事。沒有野原火的允許，任何一人不敢貿然進入。第一個走進這座大殿的人，必須是野原火。

　現在還未發現李樂天，野原火已無暇多想。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大門前，伸出雙手，將沉重的大門一把推開。

　吱呀呀的聲響後，野原火邁步踏入大殿。高高的柱子撐著殿頂，平白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野原火努力克制，心臟仍在砰砰跳動。

　當他目光落在那張椅子上時，視線忽然呆住，良久移不開目光。

　李樂天靠在龍椅上，手中握著一柄劍，此刻仍在往下滴血。

　而李樂天的喉嚨已被利刃割開，此刻垂著頭，鮮血染濕了龍袍。

　野原火眼睛眯起，漸漸靠近。他認得李樂天手中劍，它與匹夫劍是同樣款式，出自同一批匠人手中。

　這是天子劍，又名山河劍。

　持此劍便代表天子無上權威，執掌天下，號令萬民。這柄劍從明帝手中傳到李樂天手中，李樂天未必夠格執掌天下。最後他用這柄劍自刎謝世，多多少少保全了皇族的體面。

　野原火接過這柄劍，幾乎是一腳將李樂天從龍椅上踹下去:已經死了的人有什麽資格談體面。

　這柄劍曾在明帝手中，後傳給李樂天，現在被自己握在手中。

　不過，明帝死在這大殿上，被林少羽砍了腦袋，李樂天又自刎謝世，好像握著這柄劍的人，都沒有落個好下場。

　想到這裡，野原火激靈打個冷顫，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他提著劍坐在那張龍椅上，說也奇怪，本來慌亂的心，在此刻竟然奇跡般的平靜下來。

　抬起頭，九萬裡江山盡收眼底。

　……

　李行哉與程大雷在這個時候並未離去，他們站立在山頭上，登高望遠，眺望著長安城方向。

　李行哉將手中酒囊交給程大雷，程大雷咕咚咚灌下一口，將酒囊還給李行哉。

　“誰能想到，李家竟會以這種方式丟掉江山，開國太祖一槍一棒打下的顏面在今日丟得一乾二淨。”

　李行哉長歎一聲，將酒囊交給程大雷。

　程大雷目不轉睛的盯著長安城方向:“戎族已佔了長安城，下一步就是向中原擴張……”

　“北地諸侯沒人能阻擋戎族的腳步，也沒人有膽量這麽做。大江以北是戎族的天下了。”

　程大雷點點頭:“但還有大江以南， 江南溝渠縱橫，戎族擅馬不擅船，你在江南仍有北歸的希望。”

　“希望?”李行哉苦笑一聲:“要等多久，五年，十年或者是五十年?北地江山淪陷，帝國要一分為二了。”

　“我看也未必。”程大雷搖搖頭:“戎族有打江山的本事，未必有坐江山的能耐。就看戎族著不著急了，如果他們有耐心用五十年一百年整理江山，這世道已經沒你我的機會。但碰上這個亂世，我不相信他有耐心等下去。”

　李行哉又抿了一口酒，望著長安默默無語。

　“李行哉。”程大雷突然喝了一聲，道:“當年你李家老祖，能赤手空拳打下九萬裡江山，你現在的處境未必比先祖更艱難。李樂天丟掉的顏面，未必不能從你手中掙回來。”

　李行哉抬起頭，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難喔。”

　“這件事在人不在天，你只要想做，未必就做不到。”程大雷道:“放心，你我兄弟還有做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