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運亨通的葉成並沒有多麽的開心。
雖然獲得了愛情事業的雙豐收,可葉成深深地明白,對於即將離開的自己,若是無法再回來,這一切,終歸是夢幻空花一場。
牽扯愈深,痛苦愈深…
他自問做不到哪管死後洪水滔天的“瀟灑”,也做不到斷情絕性的“無情”。唯有背負著期望與寄托,沉重前行,把堅定的信念鍥在心頭,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地獄無間!
一定要再回來!一定能回來!
當孫安兒宜嗔宜喜地對著他說出懷孕的消息後,這個信念便越發的明晰而清楚,仿佛彈幕般井噴而出,以至於充塞腦海,一時間再無其他念頭。
良久,一聲長歎響起:
“真想看看寶寶的模樣再走啊…”
“嘻嘻,你瞎想啥呢…還早著呢…”孫安兒上前抱住丈夫健碩的腰身,臉頰緊貼著他的胸口呢喃道:“等你這次出征回來,說不定就能見到啦…”
葉成低頭看著明顯不清楚狀況的孫安兒,心中的愧疚感翻湧,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孫安兒繼續開心地道:“話說回來,還沒見過爹他這麽開心過呢,昨晚竟然會跟你拚酒拚到醉。真是的!你明日還要出征,醉醺醺的可怎麽去,多虧是你酒量好…”
話裡雖然帶著埋怨,可卻洋溢著無法形容的幸福感。看到原本水火不容的丈夫與父親能化敵為友、和睦相處,孫安兒當然是樂見其成的。
嫁作人婦之後,原本的叛逆少女,漸漸收斂了身上的鋒芒,想法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對於孫士毅的心思,葉成現在已經猜到了六七成,無非是看中了他一身驚人的橫練功夫,想要加以招攬罷了。
話說,孫士毅是個傳統文人,出身書香世家,家國情懷深植心中,有著拳拳報國之心。因此,在總督兩廣之後,發現海上盜匪橫行,嚴重影響朝廷與南洋的貿易通商,損害了皇上的錢袋子後,便一直視海盜為清廷的心腹大患,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紅花會。
紅花會畢竟只是江湖上的小打小鬧,南洋上的海盜,可是有著朝廷都沒有的巨型艦炮,所用的火槍也遠比朝廷犀利,實力雄厚者,簡直可以吊打本朝水師。
越是了解的多,孫士毅越是擔憂,尤其是廣東水師幾次圍剿珠江海盜失利、損兵折將後,這種憂慮越發的嚴重了。要知道,趙璐為首的這夥海盜,還遠非南洋最大的匪寇!
直至遇到了葉成,這個他甫一開始痛恨入骨,隻想抽筋扒皮挫骨揚灰的紅花會反賊…
其搶親時的驚豔表現,讓孫士毅瞬間驚為天人,他驀地發現,這不懼火槍、鋼筋鐵打般的漢子,不正是他苦苦追尋的剿匪總先鋒?沒有堅固的艦船、犀利的火炮,可我們有奇人異士啊!
更為重要的是,這個奇人,雖然以前是反賊,可現在想做自己的女婿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是這麽有本事的浪子!
當然是…
給他機會嘍!!!
被老丈人當成了“抗盜奇俠”這件事,葉成是不知曉的,他只是隱隱約約覺察出了孫士毅對自己一身本領的重視,甚至在接風宴上幾次打探自己的口風,問能否向軍中將士傳授橫練功夫,培養出一批能跟他一樣衝鋒陷陣的鐵士來。
葉成隨口敷衍了過去,對於培養麾下的將士這件事,他腦中也考慮過,可僅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根本難以培養出嫡系來。等自己走後,沒了製約,
這些人只會淪為他人的爪牙。尤其是,自己最為親密的弟兄們都在紅花會這種反政府組織,老丈人可不會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對他們心慈手軟… 權衡利弊後,葉成放棄了這種打算。
現在,得知孫安兒懷孕,聽著耳邊妻子的諄諄囑咐,葉成的心都快要融化掉了,他甚至仿佛聽到了另一個幼小的聲音在耳邊呢喃,在呼喚著他,在挽留著他…
最終,再次一聲長歎,葉成正視著孫安兒的雙眼,深情地道:“安兒,有件事,我必須對你說清楚…”
孫安兒呐呐的聲音驀地一止,目露好奇之色。
“我這次出征,可能便回不來了…”
衣袖驀地一緊,被兩隻玉手緊緊地攥住,在葉成的注視下,孫安兒一張玉臉花容失色地道:“老公,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害怕…”
大手撫上那略帶著顫抖的肩頭,葉成目現憐惜,沉聲道:“不是開玩笑,我以前對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並非這個世界的人,現在來這個世界的時限已到,必須回去了。”
“我不相信!”
“安兒,你看著我!”
“我不相信……”
秀首輕搖,言語卻已不再堅定,孫安兒沒有看向葉成的眼睛,秀目之中, 淚水已奪眶而出…
“安兒!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再回來的!相信我!”
那汩汩而出的淚水仿佛滴在葉成心口的鮮血,他痛苦、愧疚、辛酸,卻又無法可施,只能做出無力的保證。
緊接著,葉成從懷中掏出了兩疊牛皮紙:“這是我所學的兩門神功‘仙肌玉骨功’跟‘乾坤點穴手’,皆是不世絕學,裡面有我的修煉心得,你貼身收好,點穴手你可以學來防身,仙肌玉骨功卻是不適合女子練習。”說著,葉成話音一頓,見孫安兒顫著手指接過後,他才繼續道:“我們的孩子若是個男孩,你今後便把兩門神功教給他,若是女孩,教他點穴手即可,仙肌玉骨功另擇敦厚善良之佳徒傳授…”
孫安兒悲傷地點了點頭,緊接著,手中再被塞進了三個瓷瓶,耳邊傳來葉成的叮囑:
“這三瓶藥粉,藍白相間的兩瓶是‘金創神藥’,可生死人肉白骨,你臉上的傷便是我用它治好的…黃白相間的是‘牛黃解毒神藥’,服之可立解百毒,你千萬收好了,今後拿來救命…”
孫安兒顫抖著雙手接過,嘴唇囁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成心中同樣傷感,卻強打起歡顏,抹去妻子臉上的淚水,微笑著道:“要相信老公,我一定會回來的!別再哭了,當心動了胎氣…”
話音方落,便聽“哇”的一聲,孫安兒埋首於葉成胸前,終於痛哭出聲:
“我…不要…不要什麽神功神藥,我…隻…隻想…要你留下來!!!”
葉成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終是強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