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在社會進入工業化大生產之前,屬於奢侈品製造業。
首先,釀酒需要大量糧食,在化肥這類提高作物產量的工業手段出現之前,糧食產量是很有限的,人都吃不飽的年代,也隻有上層階級才會有那個資本和那個需求,在釀酒上靡費,普通民眾能吃上酒糟,喝上點兌水的濁酒,都像是過節似的。
然後,用傳統而原始的手段釀酒,是需要大量人手參與勞作的,這與現代社會有大量機器輔助,節省大量工時、人力是完全不同的,這才使得商紂王酒池肉林成了千古大罪,因為他這種玩法真的很浪費,很勞民傷財,要是在現代,哪個有點錢的人不能弄出酒池肉林來?海天盛筵的墮落奢華,足以讓歷朝帝王甘拜下風。
再然後,秘方和技藝的封鎖阻礙著知識的傳播,少數人因緣際會摸索或得到相關秘方和技藝後敝帚自珍,視為傳子孫的吃飯本事,也影響了行業水平的提高和發展。
古典釀酒業這些特點在玄蒼世界也一樣,哪怕這裡有神奇莫測的超凡力量,存在著用各種珍奇材料釀造出具有神奇效果仙酒的高人,可是,客觀規律就是客觀規律,當社會整體的生產力水平沒有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各行各業是突破不了時代帶來的局限性的。
也因為這些原因,織州這種本來就貧瘠,又戰亂不斷的諸侯國,沒有自己健全發達的釀酒行業,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樞赤蓮沒指望盧直能為她製備具有特殊效果的仙酒,隻要他能釀造出滿足人們使用的普通酒類,就幫上她大忙了。
盧直到是沒想到,樞赤蓮的反應會這麽大,不過,他之所以暗示自己會釀酒,就是打著以“技術人才”身份獲得啟用,從而找到一份穩定工作的目的,現在結果更好,對方甚至沒有強迫他成為織州下屬,而是讓他以技術入股,織州官方予以支持,成為官私合辦新酒坊的負責人,搖身一變,當老板了。
他當然沒口子地答應了下來。
當然,這一切暫時隻是口頭上的協議,還得回到織州,慢慢籌備展開。
什麽?你問盧直懂不懂釀酒技術?他當然是……不懂的,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以前在網絡上看到的大堆信息裡,不乏一些古典釀酒方和釀酒方法的介紹,更重要的是,他在故鄉世界進行大掃貨的時候,就考慮過到了其他世界,說不定要靠技術吃飯,隨身空間裡躺著不少技術書籍、百科全書之類的東西,釀酒作為人類最古老的經典技術之一,是不會缺位的。
有書本參照還搞不定的話,他可以去找根草繩掛歪脖子樹了。
一番商議,皆大歡喜,樞赤蓮意外獲得良才,滿意離去,盧直找到工作,有了立足之本,也是心中踏實下來。
至於盧直接受樞赤蓮聘請,要為織州行釀酒事的消息傳到花狸耳中後,花狸卻面色如常,對前來報信的門客說道:“盧直先生本來就是小築客人,既沒有投效,也沒有立契,何去何從,都是他的自由,大可不必這麽義憤填膺,以後大家都在織州共事,說不得,還有相互依靠的時候呢,再說了……”
眯眯眼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卻沒有說下去,隻揮揮袖子,讓報信的門客退下,四周恢復了安靜,他才自言自語:“別看那小子呆頭呆腦,對許多平常見識都茫然無知的樣子,他終究是其他世界的來客,誰知道他有什麽本事能耐在身?能吸引姿雪殿下注意的家夥,可小看不得,
況且,將他放在外面,離在遠處,才能更安全地觀察,何必一定要綁在身邊?要是讓他蠱惑了姿雪殿下,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啊!” 得了,對於花狸來說,盧直就是個隨時可能拐走姿雪的壞胚子,就這樣的心理作用下,他大概是巴不得盧直趕快讓樞赤蓮給招呼走吧?
……
軍營鬧酒事件處置之後,營地安定下來,一宿無話。
次日清晨,眾人用過早飯,拔營上路,繼續往織州腹地而去,速度極快,但這片被數十年戰亂荒蕪的土地太大了點,直到臨近中午,才到了野狐嶺。
野狐嶺是一處山丘,其實是十萬大山外圍邊緣的一塊突出部。
這十萬大山乃是耀朝境內橫貫南北的巨大山脈,龐然無比,被視為耀朝大地之祖脈,內有荒莽之地無盡,危險生物無數,但也是個天然寶庫,盧直在隱心小築蘇醒後,花狸能拿出那些珍品食材,助他調理,便全都是采摘自十萬大山。
而野狐嶺作為十萬大山突出部,也是物產豐富,林木繁茂之所,一向是附近城鎮織州人采集草藥、木材、珍石、獸皮等物的好去處。
只可惜,綿延的戰亂摧毀了這一切,當人類聚居的城鎮隨著戰火衰敗、破落,野狐嶺也不複曾經的熱鬧,此時看來,隻余林海深深,風歌回轉。
“過了這野狐嶺,就是鎮寧城,那是我織州應對寧國方向的屯兵城寨之一,還不算繁華, 可過了鎮寧城,入了鸞河境地,那就大大不同了,兄弟,我跟你說,鸞河上那些船娘,一個字,讚,到時候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這說話的名叫勾六,盧直成了樞赤蓮招募的人才後,他被派了過來,教導盧直騎術,畢竟,盧直雖然能馭使動物,騎術水平卻太糟糕,有點讓人看不下去,這教導也算是福利吧。
勾六是織州近衛騎兵一員,也是昨夜挨了二十軍棍的倒霉蛋之一,但看他生龍活虎,到現在還記掛著女人的樣子,那二十棍看起來貓膩不少。
盧直也不會揭破,他既然以後要為織州開辦新酒坊,和這勾六也算同僚,自然不能揭短:“勾六哥哥見多識廣,佩服佩服!”
勾六很是健談,一邊糾正盧直騎術,一邊吹噓著自己在鸞河上和船娘們顛鸞倒鳳的征伐史,有這麽個活寶活躍氣氛,到也讓旅途不那麽枯燥。
隻是伴隨著踏上野狐嶺前往織州的路徑,慢慢的,勾六面色嚴肅起來,也不再吹牛。
“勾六哥哥,怎麽了?”活寶忽然嚴肅起來,盧直也有些詫異,不對,不止是勾六,原本氣氛輕松的隊伍,似乎整個兒沉寂下來,連隱心小築的門客們都在帶隊人催促下警惕起來。
勾六臉色有些不好看:“有點不對勁,這林子好像太安靜了。”
盧直一愣,不由笑道:“總不會有人跑到織州境內找麻煩吧?”
話剛出口,前方派出的探哨斥候已經打馬飛奔回來,連聲吹響一種仿佛哨子的警示道具,驚起諸多飛鳥,旋即,卻被一道寒芒從背心穿入,帶起一篷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