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赤蓮終究是接下了明黃的卷軸,一道玄之又玄,仿佛天地應和的共鳴在眾人心頭回響起來,那是王命法旨上皇道之氣與樞赤蓮產生冥冥中聯結的現象。
有了這種神秘的聯系,樞赤蓮就得知了王命法旨中蘊含在皇道之氣裡的本意,也即天子的意志,並且等同於和天子締結了某種受到天地見證的契約。
她要幫天子完成法旨中傳達的任務,一旦完成,必有嘉獎,若沒有完成,則會受到冥冥中的懲罰,若天子不能履行承諾,也會受到天意懲罰,是一種雙向監督的手段。
也因為這個原因,王命法旨的頒發也都是非常慎重的,其內容往往要符合當時人們普遍認可的公理和道義要求,這也說明,元澤帝給樞赤蓮的這道王命法旨不會是“亂命”。
這讓樞赤蓮和殿下諸臣都心情複雜,近百年了,耀朝天子下達的王命法旨有效者寥寥無幾,不是為了滿足私欲,不得人心,就是暴政禍國,違背天理,昏昏碌碌、殘忍暴虐、怯懦無能之帝迭出,終於使得天下變亂,人道崩俎。
卻沒想到,在耀朝已經步入最危急時期,卻又有了昌明之象的出現。
天意弄人,命運無常,轉折太大讓人猝不及防啊!
可更沒有想到的是,下一刻,真正解讀了王命法旨中信息的樞赤蓮卻渾身一僵,驚愕萬分,半晌沒動作。
她的異象讓殿下眾臣都緊張起來。
“州牧大人,不知王命何意?”
“州牧大人,可有我等效勞之處?”
“……”
幾位高位官員試探性出言,終於驚醒了樞赤蓮,這位年輕的女州牧這才吐出一口氣,語氣有點苦澀:“不用多想了,這是……皇帝陛下的遺詔。”
遺詔?
眾人臉色一變。
“陛下……”
樞赤蓮低聲說道:“七天前,陛下聚集大軍,於京畿地討伐公孫家,與公孫義會戰靖海,不幸……龍馭賓天。”
群臣嘩然,皇帝陛下……居然會被公孫家所害?
雖然耀朝動亂至今已近窮途末路,元澤帝也是個懦弱無能的君王,可他終究還是皇帝,耀朝共主,公孫家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在皇氣未盡之時擔上弑君的罪名吧?怎麽就……
“州牧大人,這……這不合理啊,公孫家敢弑君,必遭天下唾棄,授天下諸侯以柄,這是舉族覆滅之大禍,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啊,他們怎麽敢?”
有官員還處於震驚之中,用常人所知之識將道理講了出來,也可見這件事有多麽讓人不可置信。
“然而這是事實。”樞赤蓮的語氣依舊沉重,王命法旨做不得假。
她剛剛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同時也震驚於京畿局勢的巨變。
元澤帝一生庸碌,懦弱無為,早已在天下諸侯中如同小透明,很有些類似戰國後期的周天子,王命不出京,詔令如廢紙,甚至他的人生都已經被京畿附近的諸侯所掌控,具體來說,就是公孫家。
公孫家本非公卿世家,只是一介大商人,卻能成為京畿附近最強大的諸侯之一,不得不說,是其家主公孫義之功,這位也是一時梟雄,不僅本身實力強大,更善用智謀,其經典之計便是奇貨可居,挾天子以令諸侯,以至最終從區區商賈,登臨強勢諸侯之位。
早先的時候,由於百年動蕩,皇室衰微,京城凋敝,民生多艱,即便是皇帝之尊,連用度也都得不到保障,元澤帝的父親,上代先皇下葬的時候,居然連九龍之棺都已經湊不齊,天子禁衛更是不複昔日輝煌時期的十二師盛況,只有堪堪三師留存,
可見窘迫。也就是這時候,公孫家家主公孫義願意獻上巨資,充實皇庫,條件只有一條,讓元澤帝收公孫家的女兒為妃。
當時元澤帝還很年輕,正是好色之時,公孫家的女兒容貌豔麗,極為刺激他的荷爾蒙,與先帝為他擇好的正宮相比,他對公孫家豔麗的女兒很感興趣,加上初登大寶,接手皇位後,才知道自己缺錢缺到什麽程度,糟糕的財政已經將他逼迫到一種發瘋的境地,便最終答應了公孫家的條件,迎娶了公孫義的孫女。
初時,這似乎是一件雙贏之舉,公孫家的資金注入,讓朝廷得到了周轉資金,財政的寬裕, 也讓元澤帝過了段好日子,而公孫家也因為支持皇室,從一介商賈,得到了外戚身份,成為了貴族,並因此而拓寬了人脈渠道,茁壯發展。
可時間長了,元澤帝的無能慢慢被洞悉:
他的治國才能很差勁,甚至比不上公孫皇妃,因此,許多事務他逐漸開始詢問公孫皇妃的意見;
他好逸惡勞,因為公孫皇妃的確能乾,便逐漸將一些權力移交到她的手上;
他懦弱懼內,公孫皇妃美豔而潑辣,又是出身商人家庭,沒那麽多禮儀規矩約束,和元澤帝一言不合,敢在床頭打架,並慢慢讓元澤帝畏懼於她的“武力”。
就這樣,一個滿是破綻的皇帝,逐漸被公孫家所掌握,甚至在他當政的第十個年頭,公孫皇妃都敢逼迫他廢掉了原先的皇后,換她去嘗試母儀天下的滋味。
而這樣的傀儡皇帝,就更別說掌控好原本的勢力范圍了,京畿地區慢慢成了公孫家的禁臠。
如果沒有意外,公孫家按部就班,當元澤帝歸天,他和公孫皇后的兒子將成為天子,進一步讓公孫家加深對皇權的掌握,哪一天來個禪位都不是不可能。
這一切,對天下諸侯來說,洞若觀火,所以他們也在等,等公孫家耐不住寂寞的那一天,便是群雄逐鹿,新王朝誕生的時機。
可沒有想到,這一切的“順理成章”,在半年前出現了變數,並且變化巨大到改變了整個天下大勢,也導致了元澤帝之死。
這個變數是一個女孩,一個元澤帝承認的女兒,也即一位帝國公主,或者說,即將登基的女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