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於菟重，本職是個廚子，屬於剛剛拜師，需要修行的學徒，沒想到的是，還沒學上幾手，就不得不進入生體池沉睡了。”卯月族年輕人苦笑著拱手做禮。

人生最大的悲哀之一，就是終於找到自己喜歡做，願意做，並且已經可以去做的事情時，忽然間不能去做，這位叫做於菟重的卯月族年輕人，很顯然就是這種夢想的翅膀被折斷的典型。

盧直聽聞，給了他一個“我懂”的表情。

廚子是一個看起來不起眼，但實際上很有好處的職業，在當年那個物資短缺，“家園”都即將覆滅的情況下，更是一份超級有好處的職業，其他不說，光是以“試味”為名，廚子們每天就能在食物配給之外額外得到充分的營養補充，那年月，能夠油光滿面，精神飽滿的，除了學者、戰士等少數人群，也就是廚子了，連行政官員們的配給都比不上。

所以說，眼瞅著就能吃飽喝足的時候，卻一下子被扔到生體池沉睡了，於菟重說不鬱悶是不可能的。

由於有了話題，兩個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到是聊得有來有往起來，也算是成了萍水相逢的朋友，又歇了一會兒，總算都緩過勁來，互相留了聯絡方式，招了服務機器人來協助自己前往各自居所，才算是分開。

但盧直在前往自己居所的路上，卻是若有所思。

雲漢域統一已久，繁榮時期就已經進入了近似大同社會的階段，在那個仿佛烏托邦的理想時代，由於世界廣袤無比，物資極大豐富，近乎無窮無盡，人們並不需要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爾虞我詐，無論是物質文明還是精神文明，都堪稱登峰造極，社會氛圍極為融洽，人們道德水平極高，無論是什麽種族，什麽民族，都能團結一致，共同繁榮。

即便到了與乾威域進行無盡戰爭時代，整個世界群崩潰，殘余人們困守“家園”，這種超文明時代的遺澤依舊保持著巨大的慣性，使得人們遵守著昔日的風俗習慣、道德準則，以及法律和社會組織形式，堅持著平等、公正、互助等美德，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證了極度艱難情況下，“家園”整體依舊保持穩定，並能夠保證人們積極協同，實事求是，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沒有內耗等問題，以至最終使得時空之流災害應對最終庇護所系統能夠順利出現並上線。

但是，這種遺澤不是無窮無盡的，作為曾經的科研項目組一員，盧直現在回想，頓時想起了許多細節，比如，最終庇護系統的上線，其實是很倉促的。

當時，連基層科研人員都快吃不飽了，普通民眾又會有多麽困難?科研帶頭人更是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所有人都沉浸在焦慮、恐懼和瘋狂的境地之中，因為項目的推進速度實在是太慢太慢。

那個時候的“盧直”也是充滿絕望的，壓力巨大，瀕臨精神崩潰，這也是後來進入“故鄉”後，他成了第一批“輪回”成員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之前的時候，他的精神就已經出現嚴重問題。

就在幾乎所有人都要絕望的時候，主創人員卻宣告系統研究成功，並最終成功上線，現在想來，是不是太巧合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冒險的情況?

好吧，且不提這些當年科研組內的情況，剛剛和於菟重的交流，也讓盧直得知了更加全面的、基層的情況，現在看來，當時科研單位等特殊部門的供給其實還算充裕的了，普通人群雖然不至於易子而食，但也已經是饑餓普遍存在。

就像是於菟重，他原本的興趣是在藝術這一塊，可為什麽忽然轉向廚師一道呢?就是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廚師是唯有的能吃飽的幾種職業之一，為了肚子問題，他寧可拋棄理想，而選擇了實際。

在更廣泛的人群中，這種功利選擇已經非常普遍，大大違背了雲漢域曾經的理想精神，超文明社會體系已經在事實上進入崩潰階段。

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雖然在危難之際，還是會有人堅持理想主義，可更多的人出於求生本能，依舊會選擇功利主義，所以，當時的“家園”內，實際上已經非常混亂，道德水準的下降等情況更是糟糕透頂。

大概，也正是因為大亂將起，所有人都可能陷入毀滅的境地，科研組才會被迫在項目不成熟的情況下提前宣布“成功”，並將系統上線吧，幸運的是，被視為唯一希望的最終庇護系統居然成功上線了，並真的拯救了“家園”，拯救了雲漢域遺民。

然而， 建設永遠比破壞難，一代人的肆意妄為，可能三代人都無法將其惡劣影響消除，這種糟糕的負面影響，即便在進入“故鄉”後，依舊延續著，恐怕這才是大量遺民不得不通過主神掌控的輪回系統來修複精神狀態的根本原因。

更讓他不安的是，“真神”這個組織的出現。

現在想起來，“真神”這個組織的理念，已經完全背離了雲漢域曾經的超文明精神，如果說雲漢域曾經的超文明精神講究實事求是，講究團結一致，講究天下為公，講究利他更甚於利己，追求的是社會整體的進化和超越，那麽，“真神”的理念就是完全相悖的利己主義，而且是企圖千秋萬代，永遠高居人上的利己主義，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沒有底線和原則可言，可謂率獸食人。

雖然因為乾威域的再次入侵，導致“守望者”啟動喚醒程序，暫時中斷了“真神”對主神空間諸天萬界的滲透和控制，可是，對組織成員們分身的控制，卻讓“真神”達成了在“家園”依舊擁有一定力量的潛勢力。

那麽，並沒有被控制的自己，是不是要揭露“真神”的存在呢?

不，暫時還是算了，公羊舉這種昔日的大人物都參與到“真神”中去了，誰知道還有哪些道貌岸然的高級領導者也參與其中?在自己的實力並沒有達到一定程度之前，不僅不能舉報，還得隱藏好自己，保護好自己，以免被“真神”趁機除掉，再加上現在乾威域又一次入侵，自己還得在戰爭中存活下去。

一路胡思亂想，自己的居住處也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