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看著眼前的混沌黑潮,考量了探索者號的各項數據,無論是張穗還是顧旺,都意識到沒有奇跡發生的話,自己死翹翹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無限接近於零,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趁著還沒死翹翹之前,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比如盡可能地減少來到這個世界的科學院任務隊伍的損失。
在隨時都有可能身死族滅的情況下艱難求存,就算有些人還有自己的小心思,面臨大是大非問題的時候卻也多是懂得如何選擇才是正確的的,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種事情,於極端情況下乃是種族存續的保證,沒有這種精神了,這個種族也就到了該消亡湮滅的時候。
很顯然,雲漢域遺民們還有著存亡繼絕的心氣,正因為大家能夠相互合作,團結互助,才能夠熬到最終庇護系統的出現,贏得希望的曙光。
只可惜,探索者號的眾人可能會死在曙光照耀之前。
“真是遺憾啊,明明已經看到了重建家園的希望,雲漢域文明的再度輝煌就在眼前,我們卻看不到了呢。”
感覺數據發出後已經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顧旺腰板一軟,人就往後倒在了座椅上,看不到面臨死亡的恐懼,只有對生命的無限眷戀和對未來光景的憧憬。
與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光棍一條的顧旺不同,張穗是個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面臨絕境的時候,她更多的是想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看著虛擬屏幕上調出的家庭合影,無論是丈夫的柔情蜜意,還是孩子的眷念可愛,都讓她念念不舍:“但是,我們做的都是值得的,不是嗎?只要能夠讓掛念的人們活得更好,死亡……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女人的眼角多了兩行淚水,哪個妻子想和恩愛的丈夫分離?哪個母親願意拋下自己的骨肉?
相比這兩個有所覺悟的“大人”,希爾達這個菜鳥就是恐懼更多一些了,她畢竟還沒有體會到人間過多的酸甜苦辣,沒有哪怕拋卻自身性命也要完成某些事情的堅毅,這會兒哭得稀裡嘩啦,喊著“媽媽”。
也就只有盧直還沒有放棄了,不是他不害怕,而是因為星界之門在身,他隨時能逃跑,但他實在不想眼睜睜看著相處近月,交情深厚的同伴們就此葬身混沌,所以一直在尋找可能的生機。
他的堅持得到了張穗、顧旺的讚許,但他們並不認為在此等絕境下還有什麽活路,所以顧旺苦笑著勸阻道:“盧直,別白忙活了,我們跑不掉的,這混沌蔓延的速度就比超次元躍遷更加快速,而且還不斷擾亂著固有的法則秩序,干擾世界常數,就憑探索者號的防護和計算力,根本無法逃過此劫,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
他沒說完的話是,與其這麽折騰,還不如平靜一下心情,回味一下人生,如果在臨死前能夠堪破一些人生遺憾,死得從容一點,就更好不過了。
這到也是見慣了生死,長年累月處於滅亡邊緣的雲漢域遺民常態,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對此,盧直能夠理解,卻沒有聽從,因為他真的不希望這些同伴就此喪命,必須得努力一下:“沒有到最後一刻,不要說放棄啊,魂淡!在‘家園’即將覆滅的時候,最終庇護所系統被研製了出來,在乾威域又一次出現的時候,我們發現了新世界的形成,現在,只差最後一步,我們能夠得到新的家園,你們卻放棄了?這算什麽?你們就真的這麽甘心情願嗎?”
他的話讓張穗和顧旺苦笑不已,
甘心嗎?當然不甘心,那麽多牽掛還在心間,誰舍得前往黃泉?可是沒辦法啊,他們對世界破碎這回事不能說十分了解,卻也了解個五六分的,尤其都是科學院出身的,對於數據的敏感性絕對不是蓋的,能不能跑得掉,他們難道心裡沒點數麽?正因為太有數了,知道自己跑不掉,才會試圖從容赴死啊。要死,也得死得稍微體面一些,算是文明人心內的某種執念吧。
其實盧直也知道這些,就算藍星時期的他不知道,得到“盧直”人格的部分後,他不可能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不甘心又是另一回事,他現在無比渴望出現奇跡。
然後,當混沌的黑霧逐漸蔓延到探索者號的尾部,內裡無盡的黑暗讓人充滿恐懼的時候,奇跡真的出現了。
一個奇異的人影,出現在外間極端不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中,他沒有防護裝備,也沒有位於什麽載具中,明明之前並不存在,現在卻立於黑潮面前,就仿佛亙古以來便於此處抵禦黑潮侵襲一般。
盧直不由揉了揉眼睛,沒錯,真的是一個人!一個看上去仙風道骨的老人!一襲青衫,長袍烈烈,巍峨的士子冠方正而古板,臉上卻帶著和煦的笑容,穩健而淡然。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盧直認識,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他認識對方,對方並不認識他,因為這個人在“家園”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幾度拯救了“家園”的存在,是雲漢域昔日留存下來,至今不朽,被倚為雲漢域遺民庇護支柱的超級強者之一,不征之劍,顏懷古!
從前的“盧直”因為與對方距離太遠,對對方的厲害程度沒有一個直觀的了解,只知道對方非常非常厲害,手轉星移,揮袖斷空什麽的,但今天,當盧直親眼目睹對方出手,立刻意識到,這種存在已經達到某種至高之境!
如果非要給對方的“層次”下一個斷語的話,盧直覺得,傳承信息所給出的實力層次中,大約最高層次的秘途可以用來給對方的實力一個對比吧?
只見顏懷古面對洶湧而來的混沌黑霧,以及其內咆哮著的某種存在,竟是不閃不避,撚須而笑,待得黑霧臨近某個臨界,才緩緩揮袖,仿佛拂拭去灰塵一般,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