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年輕人興奮的講述，盧直也算是明白川神秀又搞了什麽飛機，這科考察舉人才選拔制度，正是他兜售出去的建議，參照的是華夏古典時代的科舉制度，結合了現代公務員考試等各種人才選拔方式，糅合一體的產物。

這一制度對於現在的耀朝來說肯定是驚世駭俗的，雖然耀朝也有一些選才機制，可惜全都被權貴把持，徹底淪為了權貴世家們的獵場，連稍稍富足的地主寒門們都沒份。

典型的例子大概就是勾六了，曾經也是地方選才時中過秀才的讀書人，最後卻也只是得了個沒什麽卵用的秀才名頭，然後就被放任自流，最終跑去當大頭兵了。

這也能看得出耀朝階層固化的程度有多麽可怖，畢竟，人才選拔一向是和公權力糅雜在一起的，基本上不分彼此，因此一直是既得利益者最重要的禁臠，乃至逆鱗。

可是，權貴在這個世界上終究只是一小撮，連百分之一的人口比例都不可能有，真正有話事權的人更是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的比例，絕對人數上還是被壓迫、被損害的被統治階級佔大多數。

當川神秀、樞赤蓮這種急於平定天下，為自己了卻塵緣，追求更高志向的異數出現，當盧直這種一肚子壞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穿越者出現，當耀朝準皇帝居然是姿雪這樣對皇權根本不感興趣的少女……

總之，因為一些巧合、偶然，最終卻化為了必然，那就是，想要解決所有人的問題，最好的辦法無過於動員更廣大的群體們，讓他們覺醒過來，自覺自願自發地去追求更美好的未來，哪怕過程中會有動蕩，卻也能夠起到開民智，促進社會的進步。

這個科考察舉人才選拔制度就是一塊激起死水漣漪的大板磚。

很顯然，效果斐然，沒有人是甘願永遠當牛做馬，屈居人下的，水往低處流，人卻終究是想往高處走的，當以往被既得利益者高壓壓製的渴望忽然有實現的可能，那種迸發出來的熱情，絕對是高漲的。

無論是說書人父子，外地客商，還是本地老板、小二等人，他們的眼神都變得明亮了，那是找到前路的人才會有的光芒。

當然，盧直也很清楚，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前途雖然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無論是不肯放棄手中利益的既得利益者們，還是大量還沒開智，懵懂而不知制度變化會帶來何種影響的普通人們，又或是一手讓曾經的“潛規則”崩塌的“元凶”們，這鬥爭還是會持續下去的，而且是持續很長時間。

開民智，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開民智，可不只是讓人們擺脫文盲就算數，開民智，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懂得什麽叫政治，人人都能積極參與到政治中去，讓政治成為不同利益訴求人們充分表達自己利益願望的工具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即便是盧直記憶最深刻的藍星華夏，都還沒有完成，更別說玄蒼世界的耀朝這種落後的封建制度國家了。

川神秀公布的政令不過是開了個頭，種下了一顆種子，想要長成參天大樹，其他不說，光是那些既得利益的權貴們的反撲就有得頭疼。

盧直搖搖頭，卻是不再吃飯菜，隻喝了杯水，就往客棧樓上的客房走去，今天要早點休息，明天回耀京肯定有一堆熱鬧可以看。

……

第二天，回到耀京後不出盧直所料，因為科舉之策的決定，本來已經穩定的耀京又一次變成了開水爐，表面不敢反抗大軍在手的川神秀，暗地裡，那些習慣了不用競爭就待在社會頂點的權貴豪族之家中，已經物議洶洶。

只不過，川神秀也不是獨立支撐，往日的老冤家樞赤蓮堅定地站在了她一邊，連帶著北地十八諸侯的大部分也站在她這一邊，一些與她走得比較近的勢力，比如藤師一族，咬咬牙也是站在了她這一邊。

因為這位準輔政大臣在打開底層上升通道的同時，也為這些支持者保留了一份額外的利益，那就是“議會”。

議會對盧直來說不是什麽新鮮事物，也作議院，是藍星許多“民主”國家掌握了立法權的最高立法機關，有監督行政權運作的權力，並有一定的國策否定權。

在耀朝這玩意兒完全是個新生事物，它的出現，也為許多諸侯、貴族們打開了一扇新的國政操作窗口，原來，還可以通過君主立憲這種方式限制皇權的同時，保持自己的權力，而且，這種方式還能為自己帶來更穩固的地位！

以往的皇權專製使得貴族領主也好，豪門大戶也好，士族門閥也好，所有權力在理論上都是出自皇帝，這導致皇帝實力只要足夠，就有充分的理由和借口對付這些臣下，剝奪他們的權力、財富、地位乃至生命，都只是一紙詔書的問題，這也讓臣下深刻恐懼於伴君如伴虎。

如果議會建立起來，就相當於貴族階層有了自己的一套組織方式，原本分散的階層力量就能組織起來， 和皇權分庭抗禮，真正有眼力，有氣魄，懂得長遠考慮的諸侯，雖然在抉擇時會很痛苦不適，卻最終還是會站在川神秀一方。

這也是川神秀代替皇室作出的妥協，在耀朝現在事實處於諸侯割據的情況下，耀朝的權威已經在百年割據中喪失殆盡，皇帝的威望也名存實亡，想要重新統合起來，恢復昔日盛世人心，比重新統一天下更加困難，不經歷極其血腥的殺戮和長期的統一，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在盧直到來之前，川神秀曾經就準備殺出個太平盛世，從主神空間獲得諸多獎勵的預期讓她有這個底氣。

但在盧直到來，並與她說了許多腦洞大開一般的制度、措施、計謀等等後，她的眼界也被打開了，皇帝必須至高無上的想法也被衝淡不少，或許，不通過殺戮，而是通過合理的利益再分配，能夠慢慢彌合已經分崩離析的天下，同時也能保住川神氏的榮光。

畢竟，耀朝人除了少許異民族居民，無論權貴還是民眾，都是同源同種，戰爭也好，起義也好，都是因為利益分配問題而產生的，弄個議會之類的東西，讓人們在會議中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似乎比打仗強很多。

再加上她現在大軍在握，實力算是耀朝軍閥中最強的那一檔，無論科舉還是議會，都有武力為底氣。

更重要的是……堂堂寧國公主，未來的輔政大臣，現在是個負翁啊，盧直那邊的積分好借，可川神秀看著自己越背越多的債務，也是很心煩的，早點搞定國政，她也就用不著總是借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