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人命如草芥,天下殘破,四海動蕩,各處都有曝骨於野的事情存在,京畿也不例外。
只不過相較其他地方被不同諸侯來回蹂躪,京畿的民眾們大多數時間只是被京畿諸侯們盤剝,卻已經算是幸運許多,至少,被搜刮後殘留的財物和糧食,還能讓他們有一頓沒一頓地活下去,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換句話說,京畿諸侯雖然混蛋,在這個爛無可爛的世道裡,竟然是京畿小民們最後的保障,只能說,這是這個亂世的悲哀。
可是現在,當京畿諸侯們浮華的面紗被人挑落在地,發現內裡一絲不掛,就是一塊可以予取予奪的美肉後,京畿小民就連做個安穩的奴隸都不可得了。
平朗、安豐、澤城……
順著聯軍行進的路徑,一路上到處都是混亂和劫掠,無論北方平原諸侯,還是南山丘陵諸侯,絲毫沒有同胞的自覺,只是在這富庶了千百年的帝國核心區域內撒野,甚至有些人的心態根本就不再是人類,而化身為魔王。
民眾在哀嚎,冤魂在慟哭,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似匪徒一般獰笑的諸侯士兵則到處作惡……
當川神秀的安民告示終於張貼到這些地方的時候,一部分諸侯終於從中驚醒,開始收束手下,另一部分諸侯卻並沒有當回事。
“什麽?停止劫掠民眾,不可破壞京畿千年風物?那我們的手下怎麽安撫?莽漢們上陣殺敵就是為了金銀財寶,封妻蔭子,戰勝敵人後容許將士們放縱一番也是常事,她是相當聖人嗎?這也要管?”
“呸,什麽皇威所在,不可侵擾啊,咱們諸侯之間還講這些冠冕堂皇的廢話作甚?怕是這位冰鳶公主想獨吞京畿,以為王霸之資吧?”
“馬勒個叉叉,老子率軍前來,就是為了享受勝利,體會征服,順便讓這些眼睛長天上的京畿人瞧瞧,咱們歷州雖然在北方邊遠之地,卻都是野性兒郎,和他們這些軟腳蝦是不一樣的!現在到好,讓咱們停手?不知道這壞了規矩嗎?”
“……”
畢竟天下亂了百多年,人心少了許多文明約束,多了許多退化的野蠻和功利,諸侯們更是無法無天慣了,最是不服管,川神秀這一紙告示,算是又掀起了一陣浪頭。
不過,仔細分辨便能發現,這些鼓噪起來的諸侯,大多數與之前叫囂,要和藤師一族決一死戰的人們高度重合,換句話說,都是本來就有些小算盤,順便不怎麽服川神秀的家夥,這會兒他們的態度再明擺不過,總體就是五個字,老子要好處,怕是也在為之前兵挫前衛城的事兒找補損失。
等這些人的消息回饋到川神秀案頭,川神秀是面色鐵青的。
恰好,由於和藤師一族交涉密約,盧直被暫時以聯系藤師一族為借口,調到了中軍大帳聽用,這會兒也知道了那些不服管的諸侯們又冒出小九九的事兒,頓時失笑:“看起來,這些家夥還沒吸收教訓啊,還是不怎麽服你啊。”
“我看得出來!”川神秀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京畿諸侯再混蛋,再爛,和京畿地區是沒有關系的,她可以坐看那些京畿所謂的公卿士族們成為滿街枯骨,卻絕對不容許京畿地區變成廢墟一片,這不止是因為現實的考量,以後京畿會是她重要的施展之地,重興耀朝的基礎,也是因為耀京和周圍地帶乃是帝國千百年來精華所聚,是文明的象征,帝國的象征,是一種傳承!
她絕對不容許那些諸侯們肆意妄為!
“那你想怎麽做?”見四周無人,盧直閑閑問道。
說到具體措施,川神秀又有點猶豫了,和那些諸侯撕破臉可不是好事兒,那會影響自己的權威,對今後輔政天子,號令天下極為不利,誰也不會信任一個隨時撕毀盟約的實力派不是?
可是不撕破臉的話,又該怎麽阻止那些家夥呢?
“算了,看你很苦惱的樣子,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吧。”盧直一拍手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你?出主意?別是餿主意吧!”川神秀有些嗤之以鼻。
盧直的實力她是認可的,盧直的機變她也是認可的,畢竟盧直和她一樣,都是輪回士,各種麻煩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能夠隨機應變。
但是,這種涉及到政治戰略層面,足以影響今後許多年的決策,她是絕對不信任盧直的,她可是知道的,哪怕在織州,樞赤蓮都將盧直視為心腹了,也沒給他多麽具體而重要的顯要職位,連封地都給得是遠松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就是因為擔心盧直從政經驗不足,處理手段欠缺,搞砸了事情,影響國運。
盧直對於川神秀的“質疑”不由嚷嚷起來:“喂,別瞧不起人啊!這事兒我還真有招好不好!你不先聽聽?”
只是聽的話好像還無所謂,反正現在這事兒的確棘手,川神秀終究是點了點頭:“那行,你說,我聽,不過實不實行是我的決斷,你可不要自以為是,提出來主意就一定會讓我照做!”
盧直撇撇嘴:“那是,你都多大的人了,也該學會獨立思考了。”
川神秀柳眉倒豎,牙齒咬得咯嘣響:“盧直!別以為你借我積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這事兒容不得你搞亂!”
“我可不是搞亂,我很一本正經地在幫你出謀劃策好不好,”盧直翻了個白眼,然後說道:“這一計呢,我是這麽考慮的……”
在川神秀耳邊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川神秀一開始聽的時候有些皺眉,後來眼睛卻越來越亮,表情也有所動搖,很顯然,盧直的法子似乎比較對路,讓她很有些心動。
“好,就試試你這主意!”她聽完後思量了一下,拍著桌子狠狠道。
“如果這主意不奏效呢?”盧直特意問了聲。
川神秀露出惡狠狠的表情:“那他們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