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真正憧憬自由的鳥兒,即使是為了摯友,也不會選擇回籠,而是會將……籠子砸爛,把所有的籠中鳥解放,教導他們何為自由的道理,將自己所擁有的自由擴散,於是將得到更為廣大的自由。”
他在陽光下,連聲音都變得溫暖。
明明只是個孩子而已——
卻暢論著人間最古老而複雜的那些辯題。
真正的自由從來不在於獨享的為所欲為,反在於與他人的比翼齊飛,在於認識到那種種過去的所謂定則、傳統、鐵律都並非是一種真理、而是可以改變的。
這世上的真理只有一類,那就是世上不變的數學與物理的規律。
人類所造的一切都只是為人而生。
“席琳,這是Raiser給你的第一個任務,你願意接受嗎?你不必過早的答應。這個計劃也不會把你作為考慮的重點,因為Raiser無法全心地信任你。”
刹那徑直說道。
對於這個聰敏的女性而言,不需要過多的遮掩。
“事實上,你也應該看得出來,這只是個大概的草稿,許多細節還未敲定。【報達】的核心很簡單,就是……消滅阿扎迪斯坦執政的激進分子。你一旦深入阿扎迪斯坦軍,那麽很可能與我們失去聯絡,並且會遭到全面盤查。你的行動會……很困難。”
計劃只是計劃。
這世上只有一個計劃完美無缺,那就是為了達成目標的隨機應變。
“在你們的隊伍中,存在數位同樣被Raiser招攬的人,但很遺憾的是我們無法確認你們的真心實意,所以不能給你們以名單來讓你們互幫互助。另一方面,瑪麗娜·伊士麥對此毫不知情。”
在這段日子裡,對於那些人,Raiser采取了勸降的處理工作。但單靠人造的儀器設備還是無法簡單地確認他們的真心,假如隨意地給予名單,那麽若是存在佯降的分子,並將名單出賣給改革派,那麽全員都會陷入危險境地。
“同時,即使消滅了執政阿扎迪斯坦的激進分子,也不意味著和平的到來……在預計中,阿扎迪斯坦已經不會因為政府的垮台而停止戰爭行為。真正的戰爭從來不是政府的行為,而是國家的行為。
我們也無法確認執政阿扎迪斯坦的激進分子會不會並不那麽可恨,而恰恰是意識到阿扎迪斯坦無法緩解的社會矛盾,才不得已對外戰爭,更無法確認他們是否得民心。但他們的結束,必然造成阿扎迪斯坦的混亂,從而撕開戰爭的裂口,並使阿扎迪斯坦更接近戰敗的可能性。
因此,無論你成功或失敗,阿扎迪斯坦的人民都不會感謝你。甚至,他們可能會仇視你,將你視為惡魔。你的行為也無疑是背叛祖國,你可能因此染上一生不能抹除的汙點,在歷史上背負起巨大的罪名。
這個任務也並不安全,你還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就要埋伏在敵中。一旦露出馬腳,降臨的可能便是死亡。”
刹那轉回椅子,仰看席琳,平靜地述說:
“我將這一切對你說得清清楚楚,是希望你不要後悔,而是真正地認識到自己的願望何在,認識到自己的追求何往,不是作為一個工具的宗教式盲從,而是作為一個自為的人的獨立判斷。我真誠地期待你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否,Raiser都會欣然地對待。”
刹那的目標從來不簡單地在於消滅這場戰爭或者扶植Raiser的發展,而是將人類解放、能夠全面自由充分而良好地發展,
取得屬於自己的幸福。 固然現在的他也被Raiser的立場束縛,無法完全跳出三界看人間,但既然能夠明說,他也不會出於謀算而隱藏任何利害關系——
他的這番話自然也不是因一個敵軍在戰略上的安排與煽動,而只是因為個人對他人未來的關懷。
席琳看著她,卻不住地笑了,又很快認識到自己的行為的輕佻,掩嘴止住。
陽光透過鏡片,輕巧地偏折出一個拐角。
她俯首看著這個端坐在位子上的孩子,卻感到這個孩子的靈魂有著更絢爛的……更絢爛的光輝。
不是嚴冬的高冷,不是初春的騷暖,更不是烈夏的熾烈,而是……而是——
她使勁地榨取自己大腦中那些匱乏的形容詞——
而是秋日的平和與豐饒。
“Quanta先生果然是不可思議的孩子。”
她感歎道。
在她所見過的人中,再也沒有和眼前這人相似的了。
她將任務書一頁頁地撕毀,扔進垃圾桶裡。
“我並非是什麽不可思議的存在,只是經歷過更跌宕的人生,有一些屬於自己的不成熟的期待和想法。”
他眼看著席琳撕碎任務書,又問:
“席琳·巴赫提亞爾,你已經想好了嗎?”
撕碎正是任務書中所要求的閱後銷毀行為。
“我還有一個疑問,你們直接將任務書交付給我,倘若我知道了這些,卻拒絕了任務或將任務告訴給阿扎迪斯坦執政者,Quanta,你們又將做什麽?”
“報達,只是一個方案。假如沒有適宜的執行者,那麽這個方案也就會被放棄。”
席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那麽我已經盡數記下了,Quanta先生。民眾怎麽想、歷史怎麽說,我並不在意。我只知道我所期待的自由並不在一個充滿著宗教、等級、壓榨與支配的阿扎迪斯坦式的世界裡,但是它可能在一個Raiser式的社會裡。世間萬事萬物的善惡並非我可以簡單判斷的,但……席琳·巴赫提亞爾確實地出於自己的意志接下此任務。”
窗外的鳥兒直達遼闊原野之上,向著遠方群山高飛。
它會在意天空與林間存在的危險嗎?還是期待著牢籠中作為玩偶的幸福?
席琳不知道鳥兒的想法,但知道她自己的願望。
“第一次任務,就要讓你陷入險境,真的對不起。”刹那站起來鞠躬,接著說:“如果執行途中,有所困難的話,也不要勉強。一個活著的人永遠比死了的人要好。”
報達的存在是希望盡早的製止戰爭。
阿扎迪斯坦對庫爾吉斯的閃電作戰失敗後,兩者的對決不停地將如蘇伊爾王國與裡切拉王國等其他國家牽扯進來,形成巨大而長久的渦旋。
席琳不再多說什麽,點頭稱是、告別後便離開了。
她的路還很長。
刹那看著桌上的花兒一時失神。
“瑪麗娜·伊士麥,而你又將在【報達】之中走向何方?”
這幾日,中東陸續有國家宣布參與庫爾吉斯和阿扎迪斯坦的大戰。
三大聯合對此默契地表示沉默。關於中東大戰的消息一時之間成為了三大聯合公民們的重要談資。
值得注意的是,AEU的MS暴徒式初始型正式宣布退役,並私底下廣泛地出售給包括中東地區在內的第三世界國家。
阿扎迪斯坦和庫爾吉斯等各國隨著戰爭的進行,陸續開始擴軍。
現在兩個陣營內部都比較克制,互相對峙,小規模行動不斷,大規模戰役沒有。
“戰爭的形式居然還和三百年前一樣,他們真的懂得手中武器的威力嗎?”
首席軍事顧問在一次會議中忍不住吐槽。
“真正懂得並擁有的那些家夥正是深知人類所握有的偉大力量,反倒不敢開戰,讓這世界獲得長時間的虛假和平。三大聯合那種級別的開戰實在難以想象。數百台長鼻式在中東已經是支配級力量,可是對於三大聯合而言,只不過是連同生產流水線一起出售都不會心疼的落後品。”
第一戰術預報員感歎道。
現代的戰爭應該怎麽打幾乎隻存在於人們的想象和推理之中。以三大聯合的體量開戰,天崩地摧可能並非是一個形容詞。
“AEU倒是靠賣退役的暴徒式好好發了一筆財,這莫非就是AEU的計劃的一部分。倒是中東這些國家原本紓解國內矛盾而發動的戰爭,卻為了勝利又欠下一屁股債務,真是不要命了……贏了的還好說,輸了這場戰爭的集團怕是要很慘,承擔起這個等級的債務,債權人卻比自己強上太多……”
人革聯出身的執行總裁說起第一戰術預報員和首席軍事顧問出身的AEU也是毫不留情。
“這倒用不著我們擔心,資本市場不會放棄這些人的……說不定還會援助,欠的錢可以慢慢還……只要人還在,創造的價值就可以慢慢剝削嘛。”
“然後演一遍撕毀債務、不宣而戰?”
當代世界的戰爭具備著令人困惑的複雜性,往往並不是為了領土的擴張和殖民。
“這樣白白釋放真是不甘心,居然一筆都撈不到。”
他們一起通過投影看著遠處喧囂的風塵。
今日正是阿扎迪斯坦國預備第一公主瑪麗娜·伊士麥和其護送隊伍被中東新政黨Raiser釋放的日子。
一行人進入阿扎迪斯坦境內後受到嚴密盤查,Raiser埋下的偵查用納米機器果不其然被發現,很快被一一清除、銷毀。
關於瑪麗娜一行的信息投影隨著探測終端被銷毀而消失。
之後根據情報,她們被阿扎迪斯坦軍隊帶回了阿扎迪斯坦首都。
漫長的僵持狀態,若是維持下去,人民最苦。
Raiser的戰爭實力被發現以後,阿扎迪斯坦軍就有了十足的防備。這使得Raiser難以取得與大扎卜河一役相近的戰果。為了避免傷亡,Raiser主要在地面作戰以外的渠道上展開行動。
【瞄準、狙擊!】
這段時間,提耶利亞將生產任務放行,主要在臨時搭建的無人機操控中心於須臾輔助下使用無人機對阿扎迪斯坦空中勢力進行打擊。
他所操控的乃是從人革聯的軍火公司方面入手的尖端無人飛機,經過上一世的科技資料改裝後的成品。
改裝後,在空中靜止或勻速飛行時可以完全光學隱形(簡單來說,肉眼看不見),反一切常規偵測手段,並搭載了簡單的粒子炮。
GN粒子作為武器的運用在天人已有成品,其中一些並不難以複製。
最簡單易控的一種,就是利用將GN粒子在容器中自然放射出的巨量能量推動亞原子粒子製作成高能粒子武器,由於短暫的反引力作用在正常物質世界中會自然形成集束,威力非常可怕。
但之前GN粒子容器由於缺少了一種誠英市無法制造的三大聯合管制材料而始終不能做出來。Raiser從人類革新聯盟采購後通過特別渠道在誠英市收到材料,再在第一實驗室的日夜工作(主要是刹那和提耶利亞),趕製出了GN粒子容器。
正飛行的無人機拍攝的實時畫面之中出現了一個陰影。
“等等……那是什麽?”
慢慢調換攝像機方向,將其全貌納入眼簾。
巨大的黑色飛機在平流層中快速前行。
須臾通過圖像數據,立刻反饋出一個結果——
AEU的戰略用MS運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