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為何類?
觸牙者以為是一個大蘿卜的樣子;觸耳者以為是蒲扇的樣子;觸頭者以為是石頭的樣子;觸鼻者以為是杵的樣子;觸腳者以為是木臼的樣子;觸脊者以為是床的樣子;觸尾者以為是繩子的模樣。
“現在的我與高達正是如此。”
他切實地認知到這一點。
這就好比人有手足和腦袋。
手足和腦袋的樣子差距是多麽巨大啊!然而它們確實同樣屬於一個被喚作人類的動物的器官。
名為刹那·F·清英的人類與名為ELS-00Q的高達,正是一個存在的兩個器官,亦可稱為兩種表達。
這個孩子站在高達的面前,輕觸這神秘的巨人。
於是生命化為了超越空間的鳥兒,自由地飛行在額外的維度裡。
之所以天崩作戰沒有投入炮擊型法統式以外的長鼻式,其原因在於大扎卜河戰役中捕獲的長鼻式被安排在其他城市看家。而從車隊中捕獲的長鼻式,在報達計劃提出時,被安排AI操控,在一次遭遇戰中巧合為阿扎迪斯坦捕獲。
簡單地處理過後,阿扎迪斯坦的技術員自以為排除了全部定位和通訊功能,就作為戰利品而回收了。
阿扎迪斯坦方並不會魯莽地使用或簡單地破壞這兩台機動戰士,更可能運送到軍事基地之中進行系統重寫。
無論在哪個軍事基地之中,都可以作為一個所謂的特洛伊木馬。位置的暴露加上裡應外合,則可以開展某些行動。
意外的是,改裝長鼻式其上的操控系統引起的重視超過了預計,使得這三台長鼻式被送往首都的分析機關。該機關正在王宮邊緣,同時作為阿扎迪斯坦王室的護王軍而存在。這讓計劃發生了變化。
由特別的納米機器提供定位,讓刹那準確地降臨在改裝長鼻式內部。
拆卸並重組機動戰士對於阿扎迪斯坦太過困難。故意顯露的操作系統短時間內已經被他們解析和重編譯得亂七八糟。
——可這並非是一個難題。
作為ELS的金屬生命體能力在這具重生後的軀體上逐步覺醒。
當這個孩子雙手握住操控杆的同時,操作系統內的一切就開始還原——
“不,可以直接由我來作為操作系統。”
他認識到這一點。
於是電子的信號與神經的信號通過金屬生命的連接,互相嬗變,彼此聯通。
即使仍然受限於機體性能,但已經沒有隔閡。
不再需要任何的快捷鍵、也不再需要任何的定式動作。
這架機體從根本上能做到何等的動作,刹那就能發揮到何種程度——
此為窮究MS物理性能之極限。
同樣被策反的人員執行B3計劃,騙過值夜看守人員,將存放改裝長鼻式的格納庫打開時,他們看到長鼻式動了起來,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不是一架,而是三架同時。
因為沒有物理接觸,依靠初步覺醒的ELS能力並無法直接操控三台機體。
但是通訊的電波就夠了。
並非是人類的語言,而是以機器可以接受的一種高級程式語言直接從通訊中被兩架長鼻式接收,作為命令調動操作系統,驅使他們無人自動。
對於任務人員而言,預定的計劃中,確實機體會自動駕駛,但他們還什麽都沒做,根本沒有把機體的操作系統還原。
“不用驚慌。”
他們的耳機裡接到了來自改裝長鼻式的通訊。
那是那個少年兵曾用過的機械聲。
“還需要拜托你們進行B3的後續。之後快速潛逃,路線為RO3。”
說罷,刹那也不等回應,他與機動戰士一起衝往了其戰場,那裡正是瑪麗娜·伊士麥的所在。
……
瑪麗娜登上長鼻式、講解完她所知道的來龍去脈後,刹那在頭盔裡又用機械的聲音問她:
“你……害怕嗎?”
機械的聲音,已定的語調,情感就被很好地掩蓋了,就連這孩子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無情而平靜地問。
他們的舉動引起了保守派高層的震動,派遣士兵們準備將這台機體清除。
外圍,王宮護衛軍開始集結。阿扎迪斯坦的暴徒式在不遠處降落,長鼻式從正門到來。
這個少女綁著安全帶,靠在駕駛座的一邊,忍受著機體的震動,磕磕碰碰的,卻努力不出聲來干擾這孩子的駕駛。
她聽到刹那的問,思緒就飄向了遠方。
“我很害怕。”
她在微笑。
深藍的眸子與天上的星一般明亮,其中來自地上的戰火正熊熊燃燒。
“我很害怕,害怕黑暗,害怕冒險,害怕失敗,害怕他人的議論,更害怕死亡!我是個膽小鬼……一直在他人庇護的羽翼之中成長,父母的教誨、拉撒的教誨還有席琳的幫助……甚至是成為公主,也只不過是血統內天降的幸運!我害怕這個事實被他人知曉,因為我可以想象這個事實會讓我的形象矮小,這觸犯了我少女的虛榮。可我現在更害怕的是無法擁抱光明。
他們跟我說,讓我加冕為正式的第一公主,並為戰爭呼籲,這還不如讓我死去。直到看到你,才知道了我勇氣的來源。
刹那先生,我很弱小吧?那就是我這一切恐懼的消弭居然是因為一個比我更年幼的孩子,當我知道你的存在後,當我知道你努力的形式之後,我就突然得到了勇氣。刹那先生,我還很卑鄙哦,我為了進來所說的話是……虛假的,其實我根本沒有任何作為人質的價值,恐怕我會被輕易地舍棄——”
“所以這也是你的戰場,是嗎?瑪麗娜·伊士麥。”
那個孩子指揮著長鼻式的機槍塔掃過地面,迫使一個長鼻式讓開,從而突破了數台機體的合圍計劃。
“不是因為你是公主,而只因為你是一個義人。”
她握緊了雙手,說道:
“是的,這是我們的戰場。”
——假如就這樣子在王宮之內成長下去,我又會變得如何呢?
是一個貪戀權力的女王?
還是一個無力自主的花瓶?
——我的意識形態與我的價值觀又會在成長之中變得如何呢?
是一個屈服於現實的懦夫?
還是一個堅定的理想主義者?
但不論如何,我所期待的光明一定不會變化。
她的心靈在對過去的反思與對未來的猜意之中狂奔,直到一起沉澱到靈魂最深處,直到看清眼前的一切。
俱往矣。
現在是我的戰爭時刻!
遠遠的高樓中,靜靜注視著阿扎迪斯坦政變的男人向他身邊一個少年發問:
“你覺得戰爭是什麽呢?利馮茲。”
利馮茲明亮的眼神不經意地瞥過這人。
按照VEDA的安排,他作為O高達的測試機師在地上的行動暫時與這個天人的監視者一起,需要這個監視者的勢力來為相關行為掃尾。
但這個成年人讓他很不喜。
——越是了解,就越覺得人類乃是隨著成長就逐漸喪失本真的生物。
他想到。
他自然有他的看法,只是這人沒資格知曉。
於是他做出優雅而不失禮節的動作,答道:
“我不清楚,阿勒漢多洛大人。”
聽罷,阿勒漢多洛·科納倒是大笑出來,靜觀遠處王宮內的戰火。
“這就是戰爭哦,利馮茲。所謂的戰爭則是人類的矛盾激化到極限的形式,但它更是一切問題的終極的並且真正完美的解答,不也正是天人想要根除的東西嗎?”
所以這怎麽可能?與人類的矛盾作對?
“阿扎迪斯坦這個國家,已經輸了。”
他將酒杯放下,下了定論。
“怎麽可能,這種動作——”
公共頻道上無名機師的驚呼還沒結束,死亡便降臨此身。
改裝長鼻式從暴徒式的手中奪來的超振動刃,破譯了其密碼,便直接納入刹那的掌控中,切開另一架長鼻式。而另一側加農炮的炮擊直中趁機圍來的機動戰士,奏響鋼鐵與火焰的終曲。
房屋傾頹,瓦礫橫飛,爆炸之聲如震雷,彈藥之火蔓延在人間。
明明是同樣的長鼻式,卻仿佛無法被突破的領域,並一個個將敵人擊倒。
“贏不了、我們贏不了——!”
終於有人崩潰了。
無法被跨越的機體,正是宣告死亡的戰爭之天使。
一架獨前,就一發準確的加農炮射擊。
二架相逼,便被其動作晃開,連續兩刀劈斬。
三架合圍,則在之前從路線中跳出,破壞合圍計劃並逐個擊破。
全體全上時,外圍突生變化,有兩架長鼻式向著他們發起攻擊——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麽,只知道是同樣的標識,本應是他們的友軍吧?為何會向他們發起攻擊?
瑪麗娜的聲音在公共頻道上響亮:
“我是阿扎迪斯坦第一公主瑪麗娜·伊士麥,我正在這架長鼻式之中,但這不是綁架,也不是脅迫,而是這位機師在保護我!保守黨上層出現了重大分歧,殺害了改革黨首領,並想要叛變國家與神明的意志,甚至威逼王室。還請各位放下武器、退後!各位同為神的戰士,千萬不要為奸人所欺!不要在攻擊我們,我們也不會還擊。以上是出自阿扎迪斯坦第一公主的名義,以瑪麗娜·伊士麥的名義請求!”
她的影像被投到各個機體的屏幕上,明示其身份。
於是有人停止行動,退到一邊,等待情勢變化。
另兩架長鼻式的到來和解圍全在刹那的計算中。
另兩架長鼻式的任務是配合被策反的人一起掃除王宮內部和附近的涉案保守派高層。現在這些保守派高層大多已經不能發言了。
“這正是機會啊,馬斯德·拉夫瑪蒂!重新將戰士們導回正軌!這正是一個機會!”
瑪麗娜在私頻中向著拉撒和她的父母通訊,真誠而急切地說道:
“我們可以做到,不是嗎?”
“瑪麗娜·伊士麥公主。”拉撒在通訊中冷靜地問她,“抱歉,我想要先問一個問題,那架長鼻式的駕駛者是誰?”
瑪麗娜沉默了一下,才堅定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是……天使,但並不是真主派來宣告審判之日的天使,而是人類、一個為了人類的幸福而超越天使的人類。”
拉撒一時沉默,最後呼出一口氣,說道:
“我明白了。 我會去做的。”
私人通訊頻道的切斷,而公共頻道上的講話開始。
在馬斯德·拉夫瑪蒂的說服之下,這場騷動逐漸停止。
臨近地平線之末,夜帶愁盡處,正是朝陽高升之時。
淡青天畔,一層淺淺的粉紅色下,無數道金光再也無法按捺其澎湃的力量與生機,衝破了日月時辰的束縛,先行舒展了天空,層層驅盡地上的黑暗。
朱紅色的大日被群雲莊嚴地舉起,霎時間,霞光滿天,把地上沉悶的的沙土也帶入到輝煌的曙色之中。
駕駛艙內的視野一片明亮,機體退到一個遠離眾人的角度。
一時間,天、地與其中的萬物都寧靜而和諧。
“刹那,朝陽很美,是嗎?”
她的眼睛之中倒映著太陽的姿態,不再愁眉苦臉,而是洋溢著一種溫暖。
“是的。”
那個孩子站起來,認真地答道。
艙門打開,光落到他們的身上,很暖和。
還沒等那些人圍過來,刹那脫開瑪麗娜牽著他的手,退到機體之後,以驚人的運動能力跑離此處,並消失在建築的影中。
瑪麗娜並未挽留,她在人們的簇擁之中轉頭看著那孩子的消失,並製止了他們的追索。
不知為何,一點不像預料中的遺憾或失落,反而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是否因為某種自以為是呢?
但一定還會再相遇的吧?刹那·F·清英,以及Raiser。
她回首,迎著陽光,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