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時光裡,悄悄流變的萬物。
那麽諾諾你是否曾經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擁有屬於自己的平凡的生活,說不準還有些不平凡的夢想,並一直堅強努力地生活……?
少女正趴在ELS Quanta上,好奇地觸摸這高達,不時呢喃。正對ELS Quanta的刹那注目她時,卻突然想到別的地方。
他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聲。只有腦量子波輕微搖曳,帶著他的思緒向時空的盡頭髮散。
但那位楓紅色的端麗少女卻仿佛知曉了般,突然停下撫摸青藍翅翼的雙手。她緩緩移開腳步,浮遊到刹那身前,她的目光中含著非凡且敏銳的洞察力停在這個少年人身上。
刹那從自己的沉思中驚醒,投以疑惑的目光。
她問:
“刹那曾是個普通的人類吧?現在怎麽卻變為……類機器生命體?”
“那就是個很漫長的故事了……諾諾,你不能觀察到這部分歷史嗎?”
諾諾點頭,不時以手比劃,開始解釋起來。
原來時空審查官房間雖是更上層的領域,但與普通、任意的宇宙都互為平等、並沒有質量或品質上的高低之分,乃是各宇宙的最外層水乳交融的部分,介於有無之間。
在這個領域行走的人並不意味著就能如掌上觀紋般監察宇宙本身。
諾諾由於和【宇宙監察原則】這一拓撲缺陷有關,可以直接監察類似包裹奇點的視界意外失效的惡劣情況,但也不能窺探宇宙的歷史。
她對刹那的了解也僅限於她現在所看見的——
與金屬生命種群融合,具有名為ELS Quanta的特別……器官?,一種徹底的異常生命體,此前以反引力場挑戰中子星的權威,造成時空間震蕩,穿越閉合的時空曲線,最終抵達宇宙的外側。
而她自己所能做到的干涉就更少了。自從諾諾成為時空審查官以來,就再也無法在她的故鄉(另一個宇宙中的地球)顯形,只能勉強觀察。
“至於宇宙本身,那就複雜得緊了。我們常說一個宇宙,好似宇宙是個獨立的小屋子,但這只因我們自己生活在宇宙的小屋子裡。每個宇宙本身的形CD經歷了漫長的缺陷、發酵與變化。一個宇宙之中,往往會包含複數甚至數不清的歷史線、或者許多不同的亞空間。”
刹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聯想到以GN粒子引導意識時所可以抵達的量子領域去了。除此之外,記憶體的泄露除卻過去的宇宙居民,在諾諾的口中也有其他歷史的遺留。
然後諾諾莊重地陳述:
“所謂的宇宙正是從最初的奇點開始,一切已經發生且正在發生的事實的總體,並蘊有一切未來的可能性。就好像那些其他歷史線上留下的【記憶】一樣,其實都是業已發生的事實……當然就常規的理解而言,將宇宙理解為全部萬物與時空的統一,差不了多少。”
事實,並非事物。
事物可以跳出宇宙或自成宇宙,而事實不行。在事實中,業已包括諸對象事物的一段歷史。
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的,則並非還未發生的。
“那麽時間……或時光呢?”
相關答案在刹那的思考中早已呼之欲出,但他仍想得到一個確認。
“答案不就在你的心中了嗎?刹那。”
她靠在ELS Quanta的身上,如火般的長發飛亂。
對諾諾而言,有一個可以面對面的交流對象也是久違的事情。
“這世上並不存在一種客觀存在的絕對時間軸、或者某種客觀的時間之流;不存在那麽一根時間線、繩子、歷史樹或者歲月河來代表所有物質的時光,就仿佛時間河水每流動一點,就代表所有物質的時光都往前前進一點。
我不敢宣稱我知曉的就是真實。但就我所觀察所知……時間是物質的本性,是由於意識的流動與物質的運動而產生的一種對物質本身的規范的形式,有個體的時光,也有群體的時光。群體的時光是所有物質與意識的個體時光互相妥協、融合後的結果,但不存在一個客觀的離開物質也能獨立存在、計數萬物的上帝般的歲月時光。假如確實存在一種客觀的時間,那麽它在意識流動或物質運動前,也不會具有任何意義。
打個比方而言,不是因為時間流逝,恆星才變成中子星,而是因為恆星變成了中子星,才可以認為時間流逝了。所以你對那顆星星所做的,確實是逆行時間的的壯舉……不過這種區別其實都差不多啦。”
刹那在過去的數度思考中,其實已經到了這個層面,只是始終無法確認。
而這位少女在漫長的獨居生活中,也經常會為自己心中的期待猜意宇宙的真理。
說著,諾諾突然卡斷一下,然後罕見地露出猶豫的姿態,繼續陳述自己的想法:
“宇宙因其中萬事萬物而成立,時空與歷史也因萬事萬物而成立。只有意識自己可以計量自己。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時空、包括時間和空間,都是物質與意識互相連接的路徑——好比物質誕生的引力場與意識誕生的反引力場一樣,引力場不正是時空的歪曲嗎?因此,可以說我們的意識一直站在時間的最前邊緣並不停膨脹成長。等等……難道說刹那遇到了類似時光回溯與重生的現象了嗎?在當初,我確實觀察到過一次大型視界形成,然後整個宇宙好似都被卷入進去了。”
不過她對刹那所在宇宙的觀察一直很有限,並不清楚知道發生了什麽。何況視界的成功形成,說明宇宙的自我保護機制正常生效了。
諾諾猜得沒錯,刹那所疑惑的正是上一世最末的時空曲線閉合現象。
在當時,大量來自其他歷史或過往的宇宙的記憶泄露,形成前所未有的壯景。
其後,他的意識便回到幼年的身體中並重新行進至如今的時光中——
眼前的少年人露出與外表年齡不同的懷念來,讓諾諾有些吃驚。
刹那的語氣沒有猶豫,輕快地、不願顯得沉重地開始說:
“是的。我是一個逆行了時光的人兒,對我所有的人類而言……我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幽靈。”
卻不相信既定的命運,想通過自己的手開辟全新的未來者。
“那麽可以為我講述一下刹那的故事嗎?”
“當然可以,這是我的榮幸。”
得到正面回答後,諾諾的面容驟然一亮,如同天使般純淨且快樂,像是日未出時最初的絳紅色的霞光驅散黎明前最後的死寂的黑暗。
於是刹那就回憶起來,開始講述他的一生。
他自己的苦難沒什麽好分享的,被他言簡意賅地簡單一句過了,但他的幸福與快樂、還有與同伴並肩作戰時的喜悅、以及他們陷入危機時的緊張、還有失去時的痛苦……卻是他最深刻的回憶。
刹那沉靜地講述,諾諾也認真地聽。
當他說到高達駕駛員單調生活中的種種樂趣時,這少女忍不住隨之歡快大笑,鼓掌擊節。
至於三位一體肆意作戰、引來汙名,托勒密號被地球聯軍攻擊,她也眉頭緊蹙,著急極了。
而講到托勒密成員身死,四年厚權天使將阿扎迪斯坦首都化為一片火海,還有A-LAWS使用衛星武器【死兆炮】時,諾諾就怔住不動,唯有眼中無盡哀傷與悲痛。
等二三一四年ELS入侵、犧牲的軍人、攻伐的景象還有互相理解與合作的結局時,這少女便是嗟歎之不足,於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直到六十年後萬化定基,異變兀生,既定的意識便被拋回到過去的身體,於是在探索一切謎團的同時,又執著地朝向未來之路。
終於不住讚歎:
“真好呐,刹那!”
諾諾一直是愛笑的人。
“嗯,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很幸運的人。”
可以遇到那麽多美好的人,以及美好的事,還有找到自己所期待的道路並能為之付出自己——
說著,少年人也一起笑起來。
兩人的笑聲混在一起,在這個無何有的領域中向著永恆飛馳。
笑停之後,諾諾才根據自己的所知,盡力給出自己可以給出的理解:
“一個粒子的時光回溯是很簡單的——只不過是逆向運動罷了。它的隨機性都可以造成這一點。但是當很多很多粒子聚合在一起後,時光的回溯就變得越來越難,規律性也越強,尤其是意識參與在內。群體的時間性也越來越接近所謂【客觀的】。而一個宇宙發生時光回溯……連我也不知道該說這個可能性是多少的,或許就是無限接近零……但毫無疑問確實包含在宇宙的可能性之中。”
在宏觀的領域上,時光的逆流常常會造成所謂的“因果悖論”。
但在最微觀的層面上,一切不過是個拚圖。就算是你自己回到過去並懷孕且生下自己,也不過是一大堆粒子的運動與排布,又有什麽值得在意的?
可確實地、這個概率在宏觀與其說無限接近零,不如說就是零,好比在實數軸上任取一點恰巧是整數——這個概率也就是零。
說了很多,但意思只有一個。
刹那一邊沉思,一邊直問:
“你也不知道嗎?”
諾諾點點頭,猶豫了會兒,又道:
“對不起……我猜想這可能是意識的演進過程之一……但我確實不能給出確定的答案。猜想很多,但我想你應該都想過。”
量子思考能力並不輸給諾諾。
“不用對不起啊,諾諾。”少年人自在微笑,認真回應,“我一直覺得這是很幸運的事情。既然對此一無所知……但我在這兒,我的目的也從未變化,可以從更初的狀態中坐騎……我的意志讓我不斷地追尋答案,這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嗎?”
並在追尋答案的同時,牢牢朝向想要的未來。
“假設你的行為反倒造成了更壞的結果呢?”
“不論什麽結果,既然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就會自己承擔。”刹那正色答,“但這不是我畏手畏腳的理由。”
成功如何?失敗又如何?成功是他的,失敗也是他的。
他在這一世追求的乃是永無後悔的生活。
成功或失敗,自有萬事萬物運行的規律與偶然來決定。而他則只在其中全力博取勝機罷了。
沉默了會兒,諾諾神色莊重且嚴肅地出聲:
“刹那是個很好的人。”
刹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同時表示感謝。
於是兩人又欣然而笑。
聊著聊著,很快就到了宇宙中視界崩潰的極限時點。
於是諾諾的笑聲戛然而止,面色卻更顯柔和。
“你宇宙中異常現象已經消散殆盡,不再需要視界的遮掩。憑借ELS的聯系,刹那,快回去吧。這裡很快就會消散的。”
她好似歎了一口氣,但若有若無,在刹那的目光中很快又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歡快樣子,從內心深處,仿佛就不曾有任何陰霾與哀傷。
待到刹那上機時,她就在一貫的笑聲中給予純真的祝福。
“要加油哦,刹那!我可很期待能看到你們星辰大海、征服一切拓撲缺陷與視界的一天。不過你也要小心別再隨便做引發如此強烈的反引力場的事情了……這種與裸奇點暴露等同的會破壞宇宙既定規律的事情……一不小心的話,為了填補這個錯誤,你可能會回不到你的故鄉的。”
到後面,則是真心實意的告誡。
才坐到ELS Quanta駕駛艙中的刹那聞之一愣,立刻從中猜意到許多可能性。
“諾諾,難道說你……?”
——難道說你已經哪裡都去不了了嗎?
少年人立刻站起來,奔向ELS Quanta外,嘗試伸出他的手。
但他什麽都抓不到。
再度開放的時空曲線,從兩界的邊緣處,無數粒子湧出,形成絢爛至極的光河,流變中的萬物、早已面目全非。
愛笑的少女擺手送別的樣子好像還在腦海的深處沉浮。
可睜開雙眼的瞬間,刹那只見重燃不久的太陽其無限炫目光輝,與之共生的ELS毫無察覺地繼續運作,仿佛之前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覺。
“丿丿。”
撇撇?
Nono?
諾諾?
“不僅僅是物種相近……早該想到的……難道說連曾經所在的星球文化歷史都無比相近嗎?那麽你又有著什麽樣的故事?”
只是這一切隨著分別, 已經不得而知。
這個宇宙之中,只有刹那一人知曉這份經歷並留有這份記憶。
——因此是否可以說這次經歷乃是虛假的?
他突然想。
包裹星系的塵埃雲不停地被ELS肅清。
飛旋的銀河,還有壯麗的星雲,千姿百態、光怪陸離,窮奢極欲地遍布全部的視野,無盡明亮。
——但答案還用說嗎?
與一個時空審查官短暫相遇的故事,他已經深深記住了。
在這少年人的意志下,ELS Quanta自在地飄向家鄉。
憑借GN劍單元打開更穩定的躍遷通道,他與被ELS寄生的驚異能天使一起回到那輝煌的行星裡,再度想與人類相遇。
可通訊混亂。暴虐的風帶外,到處是光束與爆炸之影。
“變革者嗎?”
刹那並不慌張,駕駛持有GN劍的驚異能天使筆直地衝出凡塵,疾速向伽利略號而去。
【是刹那嗎?】
借助GN粒子的高濃度散布擴張腦量子波的機能,遠遠地,傳來提耶利亞帶著笑意的念話。
【是。】
於是伽利略號中的麗人平靜宣言:
【作戰進入第三階段、反攻以及殲滅!】
不僅是刹那,而是在我方所有腦量子波使用者的心海中回響。
整齊的收到聲,還有歡呼刹那的聲音一同響起,於是彼此交匯,成為響亮銀河之歌。
切勿畏懼紛爭。
紛爭正當未來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