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真是一個聰明人,”張儀暗自笑道:“此人雖然貪得無厭,金錢一出沒有什麽底線,卻絲毫不影響他在年邁的楚懷王面前深受信任!”
如果不是如此,他又能怎會獲得如此機會,並且保證覲見之路如此平安順利呢?
張儀坐在舒適的席子之上,他的周遊六國的一個重大發現便是楚國的席子最光滑柔然,也最為奢華。
一陣陣涎香繚繞,沁人心脾,兩個侍兒跪坐兩旁,一人把盞,一人將葡萄一粒粒往他的口中送去。
這種稀有名貴的水果味道確是美妙,但是一個少女總這麽喂他,總是感覺怪怪的。
一聲滑門摩擦的聲響,有人進來了。
張儀抓住機會,馬上暗暗示意她停下來。
楚國美人鄭袖,人如其名。
衣袖飄然,如仙似幻,蓮步輕移,裹挾一陣特殊的馨風。
穿著一襲紅粉錦袍,發髻高高,面如溫玉,眉如遠山一黛,眼若湖水閃閃,一點朱唇嬌豔欲滴。
張儀不敢正視,隻悄悄偷眼觀瞧。
雖是第二次見面,尚有要事纏身,卻也免不了心旌搖蕩,有些心醉神迷起來。
“鄭袖見過丞相!”直至眼前的美人首先說話,張儀方才心中一驚,醒過神來。
察覺到自己的失禮,連忙說道:“張儀拜見楚姬!”
鄭袖見狀連忙說道:“丞相不必多禮,靳尚托言說,丞相大駕光臨郢都,要見鄭袖,不知是何緣故?”
張儀聞言,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大大的錦囊,遞予身邊的侍女,那侍女得了袋子,徑直行到鄭袖身側,但見楚國第一美人,輕輕打開囊口,只是看看了,便滿臉浮起歡喜之色來。點頭示意身邊的女子妥善收好。
“丞相如此破費,必然有要事相商!”她婉婉說道。
張儀心道:“這女子明明知道我所為何來,卻是一定要從我口中說出,好得一個相幫的美名聲!”
他隻好無奈地說道:“此乃秦王之意耳!張儀此次前來,身負秦王與太后之重托,要求得楚王一件事情。
張儀於秦王座之下誇下海口,怎奈難見大王,隻好輾轉來見楚姬,求得在大王面前替我說上幾句美言......”
“丞相是恐怕大王又是不由分說,將您投入監牢吧?”這女子倒也犀利,一言點破道。
“正是如此。”張儀回答道。
一名侍女將一盞斟滿美酒的黃金爵輕輕放在鄭袖的手上,她放在朱唇之前,輕嘗一口。
張儀偷眼觀瞧:“此乃只有王才能使用的杯子,心中再平添了幾分信心。”
“張儀不敢隱瞞,秦國西疆之地爆發了一場大戰,已經持續了月余之久。西來之敵甚為凶猛,戰法精湛,甲厚矛銳,秦兵雖能擋之,卻也損失慘重,恐怕時日一長大秦諸城危險......”
鄭袖聞言,表情泰然自若,似乎不為所動,她說道:“丞相莫欺我是一個小女子,恕我直言,那大秦危急,對我楚國來說不正是好事一樁嗎?既解了秦國欺楚之危險,又說不定能夠佔得那麽兩三城池之地,不知道要比丞相那“六百裡”商於之地大上多少倍呢?”
“好一個言辭犀利的女人啊!語出譏諷,直割人心肺。”張儀暗道今日確是遇見了對手了。
他連忙說道:“張儀怎敢有欺負強楚之意?楚姬所言字字真理,道理確實如此。大秦滅亡以楚國之強大,吞掉二三十座城池也是不在話下,這樣一來以大楚之幅員遼闊,萬裡沃野的大好江山,便坐擁了半個天下啊!張儀怎麽能不為大王和楚姬感到高興呢?”
此話一出,那鄭袖的粉紅嬌俏的一張臉不禁浮上多多紅暈,比那滿飲下爵中之酒還要明顯。
但經過少傾的沉默,她欣喜之色竟然快速消退起來,似乎突然察覺了什麽。
張儀眼中透出狡黠之光,依他看來,自己此番言語的圈套已經收到成效了。
“聽丞相所言,涵義莫不是大秦滅亡之後,我楚國便是最強大的眾矢之的了?”她說道。
“張儀不敢有此意,只是覺得那大秦被來自西方之強敵擊敗,列國豈能坐等?必會派遣軍隊搶佔城池和土地,楚國自然也會分得一杯羹,如果那西來之敵佔得城池不多,大楚甚至能夠取得大半個天下江山呢!”
“丞相覺得西來之敵乃是何用意?”鄭袖問道。
“自然是攻城略地,吞並天下之土了!”張儀答道。
“那按照你的意思,秦國被其攻滅,楚國卻奪了許多城池,那西方蠻族豈可善罷甘休!”
“可是如果楚國不多趁機奪取城池的話,必然會被趙國、韓國、魏國佔得便宜啊!”
“鄭袖會規勸大王不要覬覦那危險之地的!”鄭袖笑道, 仿佛眨眼間便識破了張儀一個詭計。
張儀整了整衣襟,危坐正言道:“那麽秦國之滅亡又對楚國有什麽好處呢?”
此言一出,鄭袖果然收斂了笑容。
是啊,秦國被強大的蠻夷擊敗,楚國懼怕惹火上身,勾來戰爭危險,但不佔城池,秦之滅亡便對楚國毫無好處啊!
張儀見其不語,立即扇風助火,補充說道:“只不過是另一個更加危險的國家代替秦國罷了,不但對楚國不利,還甚為危險。秦雖然強橫,卻有張儀在秦為相,即便攻楚,必念楚姬之幫,回報大王與楚姬,若是大秦與張儀皆亡,換得那西方蠻夷,又有誰來幫二位說話呢?”
鄭袖聞言,良久不語,似乎在左右思量。
張儀所言非虛,那西方蠻夷以征服為目的,必有朝一日會向楚國進兵,他們既然能夠敗虎狼之秦,不及秦軍之楚軍又如何擋之?
作為久享榮華富貴的楚王與鄭袖,早已將千古霸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求江山平安才是他們想要的......
一陣沉積之後,她開口言道:“今夜大王便會來到鄭袖宮中,丞相如果閑暇無事,不妨就在屏風之後靜靜等待,不出大約兩三個時辰,大王鸞駕必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