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勒密觀察細微變化的能力一直使他受益終身,卡利斯蒂尼握著帶有黃金柄鋒利刻刀的手一度激動地顫抖起來,另外一支捧住蠟板的手也是一樣。
他肯定是認為亞歷山大已經打開了勝利的大門,整個秦軍的左翼即將陷入大潰敗。
顯然他不夠了解這支東方的軍隊。
除非得到將領的命令,否則在任何情況之下,他們都不會像大流士三世的步兵那樣望風而逃。
亞歷山大仍舊衝在隊伍的最前列,秦軍潰散的步兵之後竟然是一面面紅色“牆壁”。
大約每三百人的弩手身著紅色棉甲列成一排,最前面的半跪在地,身後是站立的另一排。
由第一排的士兵首先施放早已裝填了弓箭的弩,待他們發射完畢之後,將會俯身再度裝填箭矢,而改為後面一排的弩兵發射,周而複始,形成持續打擊的理想狀態。
由於弩箭的穩定性,加之守有固定陣地,使得秦軍弩手的部隊的打擊十分精準。
衝在最前列的夥伴騎兵,顯然沒有防備著突然的絕招。
僅僅三、四輪弓箭發射,亞歷山大的左右便有數十人落馬在地。
亞歷山大全身貫注,不斷用長矛撥開強勁的飛矢,即使是身邊簇擁著他的夥伴不斷倒下,也絲毫不為所動。
秦軍的弓弩陣雖然強橫,但是畢竟不能夠形成機槍式的高頻率連發攻擊,每一次齊射都需要間隔三秒左右時間。
這樣一來亞歷山大的線性衝鋒仍然顯得有效,盡管損失相當可觀,但仍有少數騎兵突進到自己的攻擊射程之中。
秦軍弩陣的優勢之處就是三至五倍於夥伴騎兵的攻擊距離,在這個范圍之中,“手短”的馬其頓重騎兵完全奈何不了秦軍陣列,秦軍強大的遠程殺傷力,以求得的對於突擊而來的敵人形成恐慌的作用,眼見自己的夥伴一一倒下,若是換做天下其他部隊要就崩潰退縮了。
但是和馬其頓人對秦軍的估計不足一樣,秦軍的指揮官同樣低估了眼前這支重騎兵的勇氣。
與其他任何帝國的騎兵有所不同的是,夥伴騎兵唯一的最高指揮官是帝國的統治者,亞歷山大大帝,他不僅僅是指揮著,更是時刻保持自己的衝在隊伍的最前端。
這時刻鼓舞著騎兵部隊的士氣,也提醒著最高統帥和普通士兵沒有什麽區別,同樣面對死亡的威脅而毫不膽怯。
當進入自己的攻擊范圍內,亞歷山大的夥伴騎兵再度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優勢,吸納了徐西亞人、赫梯人、波斯人戰法的重騎兵們,紛紛向秦軍弩陣投擲出一切具有殺傷力的東西--包括了波斯彎刀,徐西亞戰斧,馬其頓長矛,以及石製重錘。
身著棉甲的秦軍弩兵,往往只能防禦已經喪失了絕大部分動能的流箭,對於亞歷山大的夥伴騎兵批頭蓋臉的打擊叫苦連天。
但即使是這樣,秦軍全線仍然沒有後退的意願,即使是盡在咫尺,他們仍然選擇用弩箭持續殺傷對手。
亞歷山大則不愧為出色的突擊專家,即使是在這樣極為混亂的情況之下,仍然發現了,秦軍弩陣的關鍵之所在。
那就是弩陣的指揮官,秦軍的每一輪齊射都在指揮官的指揮之下。
每一排有一個百夫長指揮,而百夫長由遵照統一的一名總指揮官指揮。
當亞歷山大衝至秦軍面前的時候,驅使布西發拉斯高高躍起,一個巨大的黑影仿佛飛起一般,越過七列步兵陣線,同時在空中投擲出一柄長矛,剛好貫穿秦軍指揮官的身體。
亞歷山大的戰馬隨即踐踏倒了幾名步兵,而皇帝本人也一個滾身不得不從馬上作戰變為步戰。
亞歷山大割斷長長的紅色披風,在耀眼的胸甲的映襯之下開始對毫無反擊能力的弩兵大開殺戒。
現在奇異的一幕出現了,失去了發號統一指令的秦軍弩陣,喪失了齊射能力,但仍然各自為戰,即使是面對已經揮舞著兵器衝到自己咫尺距離的夥伴騎兵,仍然固執的裝填弩箭以求發射。
而夥伴騎兵在撞入弩陣之後,紛紛放棄坐騎開始短兵相接。
秦軍當然不能坐以待斃,任憑自己的精銳弩兵損失殆盡,立即調集上萬名輕兵,投入作戰,他們手執長戈與青銅短劍,與陸續進入戰場的馬其頓人展開了混戰。
秦軍的輕兵僅僅裝備了皮甲,移動的更快,正是為了適應戰場的變化而快速調集,在極短的時間內形成可觀的戰鬥力量。
對手往往驚訝於其快速的地移動能力,從觀察者處則可以將其秘密盡收眼底。
秦帝國的輕兵更像是龍騎兵,他們騎馬移動,而抵達戰場之後下馬徒步作戰。
在整齊一致的指揮之下,僅需要幾分鍾便能抵達戰場,列為戰陣,形成戰力。
少量的輕兵幾乎無法與馬其頓的士兵對抗,即使是跟隨著亞歷山大夥伴騎兵的散兵也能對輕兵形成裝備上的優勢,至少他們仍然配備了圓盾。
但輕兵源源不斷地到來,這就成為了一個問題了。
盡管夥伴騎兵已經對秦軍的左翼形成了壓製,猶如一把利錐扎如口袋,卻被無窮無盡地輕兵纏住了手腳。
整個中軍部隊已經不能等待了,長時間進入口袋陣的亞歷山大一旦出現什麽危險,就代表著整個遠征軍的覆滅。
塞琉古和駐守中軍的西羅斯,幾乎不約而同地命令整個方陣部隊開始向前推進。
就像是秦軍也同時厭煩馬其頓方陣緩慢的移動速度一樣,整個秦軍的步兵陣線也開始整體向前移動。
毫無疑問雙方的中間力量,重步兵即將開始碰撞,會戰最為核心的一幕即將開始上演。
龐大數量的秦帝國步兵以一種新月形的包圍結構對馬其頓方針進行包圍,而馬其頓方陣則采取變陣,將矛之所向改變方向,形成了一個個相互拱衛的環形刺蝟戰陣。
正所謂會戰之意義便是盡量有效地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無論是亞歷山大的遠征軍,還是秦軍舉全國之力征用的大軍,都到了最為嚴峻考驗的時刻。
在這關鍵時刻,托勒密奇怪地對五人小組的成員招了招手,在卡利斯蒂尼及其仆從萬分驚愕的目光下,頭也不回地調轉馬頭向著楚國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