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爰已經準備接受巫祝的胡說八道了，但還是被巫祝的強大腦洞給嚇了一跳:混沌?他竟然敢將四大凶獸之中最為神秘的混沌拉出來背黑鍋，這讓龐爰想要反駁的想法都沒有了。混沌是十大凶獸之中，除了饕餮、檮杌、窮奇之外，最為神秘的凶獸。

　　這也是巫祝們很喜歡用的一個替罪羊。

　　因為這種神奇的凶獸雖然名聲很大，但是很神秘，神秘到連長相都說不清楚。

　　“基狀如黃囊，赤如丹水，六足四翼，渾敦無而目，是識歌舞，實為帝江也。”渾敦，也就是混沌。別名帝江。這雖然不是最古老的描述混沌長相的文字，但可以從這段文字裡可以揣摩出混沌的神奇，頭一條，長相如同黃囊?這是什麽玩意，有什麽東西長的像囊一樣?這不就是胡說八道嗎?

　　更神奇的還是這種神靈僅僅長相上就有著不同的解釋，有人說混沌長眼睛了，長了七個，跟真見過似的……也有人說，混沌沒有眼睛，但是有七竅。反正要麽多兩個鼻子眼，要麽多了兩個耳朵眼，任由人們去發揮，就是沒有眼睛。

　　要是讓龐爰說出混沌的長相，他也要抓瞎。

　　不同於四大凶獸之首的饕餮，這玩意在商朝都快爛大街了，甭管是常用器物，還是祭祀用的禮器上，稍微地道一點的都會弄上饕餮紋。饕餮是一種無法吃飽的神獸，它能夠一直吃下去，也不會撐著。寓意相當好，常用器上用饕餮紋，就是讓主人多吃一點，胃口好，身體就好。至於禮器上用饕餮紋，是讓祖先和神靈多吃一點，能吃，對於華夏人來說，不僅僅是福氣那麽簡單。就和後來瓷器上的魚一樣，寓意要比實際意義大的多，至於說凶獸嚇唬人的作用，饕餮恐怕就承當不起了。

　　於是混沌孕育而生。

　　趙軍不敢怠慢，連夜搭設了高台，就在戰場邊上，距離馬邑城頭不過兩箭之地。衛人雖然聽到動靜，也不敢出城偷襲。其實當時躲在馬邑的衛人是想要出城門來著。可是馬邑最高統帥公子岐看著千斤閘把城門堵得死死的，久久沒有說話。這玩意重量驚人，還很難被抬起來，加上堵住城門的巨石圓木，沒有一兩天根本就無法清理出來。不僅僅是趙國主攻的一處城門，連帶著其他城門都下了千斤閘，這讓公子岐有點悲哀，這不是甕中捉鱉的局面嗎?

　　只要趙軍突破了城牆，平邑的衛軍連逃跑都沒有機會。不得不說，衛人守城就是這麽尿性。

　　至於說公子岐為什麽突然想要出城進攻?

　　是腦子瓦特了?

　　還是吃補品補過頭了，渾身燥熱?

　　都不是，還是因為巫祝擋著他面灑狗血，太喪氣了。

　　別以為趙國人對鬼神敬畏，衛人也一樣。不同於城外的趙軍，馬邑城內的衛人被惡心到了，同時也擔心，萬一真的降臨了災禍呢?無端端的，就在爺們門口跳大神，這醃臢事下作的很，能不讓生氣?

　　可要解決趙軍請巫祝做法的辦法似乎只有兩個:

　　第一個辦法就是馬邑城內的衛人也作法，不僅要作法，還要比趙人更有名氣的巫祝請來，趙人潑一桶狗血，衛人就潑兩桶。可惜有一個致命的問題，困在馬邑的衛軍不愁吃不愁喝，但是想要出城就難了。更何況是請著名的巫祝入城?

　　至於第二個辦法，把趙軍搭好的法台給搗毀了，那麽趙人就要承擔神靈的憤怒。只不過，這個辦法也辦不到。城門被堵了，氣地馬邑衛人在城頭上破口大罵:趙狗無恥。但也僅此而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軍的巫祝爬上高台，然後肆無忌憚的詛咒馬邑城內的衛人。

　　“公叔簡，投石炮能不能把趙人的法台搗毀?”無計可施的公子岐只能找公叔簡想辦法，也只有公叔簡似乎有辦法將趙人的無恥陰謀給破壞掉。

　　可是公叔簡在城頭看了一眼趙軍的法台，搖頭道:“距離太遠了。超過了投石炮的射程。再說了，就算是距離夠得著，用大石難以命中高台，用碎石又無法破壞，徒勞而已。不過公子，你要有所準備，趙人雖然無知，但一旦高台起來之後，就能看到城內的布置。對你我來說，無疑是一個大麻煩。”

　　“哎，誰說不是呢?”公子岐也是愁眉苦臉，無計可施。趙軍不可能一直用徒勞的登城來進攻馬邑。畢竟傷亡太大，趙軍恐怕也承受不了。真要是為了攻克馬邑，而傷亡過半，估計趙軍也只能退兵了。一旦龐爰再次進攻受挫，估計就要上攻城武器了。

　　衝城錘。

　　井闌。

　　雲梯。

　　都會一一打造，甚至雲梯都會打造成複雜的墨氏雲梯，這種雲梯是先秦著名工程專家墨子為了攻城而設計的一種重型雲梯，是近乎可以直接將士兵大量送到城頭的攻城武器，除了行動緩慢之外，沒有任何缺陷。但在衛軍無法出城的情況下，趙軍會在乎墨氏雲梯的行動太慢，而擔心無法撤退嗎?

　　等到趙軍打造如此堅固的攻城武器之後，對於馬邑城內的衛軍來說，才是真正的考驗。

　　唯一讓人欣慰的是，這些攻城武器打造起來都不容易，費時費力不說，且需要大量有經驗的工匠。就趙軍的情況來說，他們是諸侯軍隊之中，攜帶工匠最少的諸侯軍隊了，明顯人手不足。

　　好不容易等到巫祝從高台上下來，然後閉著眼睛裝暈，良久才慢慢醒來，這是‘還魂’。對於巫祝來說，是最為平常的一個套路。之後就應該報告神靈給他的指示了。

　　在龐詡的帶領下，巫祝來到了龐爰的面前，站著說道:“神靈已經給我指示了，是惡龍作祟，但是這條惡龍頗為難纏，祭品不夠，某需要去大營之內尋找神靈看中的祭品，去河灘獻祭，好安撫惡龍的殘暴。”

　　對巫祝本來就不假辭色的龐爰嫌棄地擺手道:“去吧。”

　　黑狗血也灑了，豬肉也吃了！

　　要是能夠收集到經血(後世姨媽巾)，巫祝破除邪術的效果會更佳。

　　當然了，趙軍士氣也恢復了一些。

　　按理說，龐爰應該滿意猜對。可是這位黑臉地跟鍋底子似的，沒有一點血色，眼神中流露出想要殺人的狠辣目光，可見其內心並不舒坦，甚至有種痛恨一切的狂躁情緒。巫祝出現在了戰場上，本來就是對戰士的屈辱，也等於是無聲的抽了他這位將主的臉面。

　　尤其讓人憋屈的是，他龐爰還不能為此辯駁。

　　他要是能高興的起來，才怪。

　　尤其是像龐爰這樣的名將，等於是將一身積累起來的名聲在一次戰爭中揮霍到了破產的境地。當年他在邊塞，將異族殺到橫屍遍野，又將燕國的大軍以摧枯拉朽的態勢，橫掃於兵鋒之下，才好不容易成就的名聲，就被一個長相醜陋，地位卑賤的巫祝給禍禍了，說什麽也咽不下這口氣。

　　可是即便龐爰想要殺人，也不能這麽做。

　　畢竟巫祝算是有功之人！

　　可打心底裡不相信巫祝這一套的龐爰，想了想，卻做出一件意外之舉。讓親衛旅通行，他要親自登台查看一番城內的動向。

　　這一登台，這位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差點一口氣憋在胸口沒有緩過來，從高台上一頭栽倒在地。咬著牙暗恨道:“竟然敢瞞騙老夫！”

　　趙軍對馬邑城飛出來的石頭是有過調查的，不僅僅對城頭上被趕下來的傷兵，還有上過城頭的士卒鬥詢問過，馬邑城內是否有異樣的建築。可是登城的士卒哪裡有心思去查看馬邑城內的布局和風景?保命都來不及，還敢分神?

　　一來二去，就沒有問出什麽來。

　　這讓趙軍將領之中，包括龐爰都認為馬邑城內隱藏了防禦的機關。當然也有可能是這種機關比較小巧，可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衛人到底是如何做到將沉重的石頭從城內成片的往城外仍，並且大量殺傷趙軍弓弩兵?

　　這個問題沒有想明白，自然就無法找到應對之法。

　　而不同於士卒的是，巫祝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去觀察，而高台遠比衛國的城頭要高很多，自然能將馬邑城內的布置一覽無遺。而笨重的投石炮正好矗立在城門附近，可問題是他不想說是衛人是利用了機關術，才將趙軍擊退了。這不符合他的職業習慣。

　　按照巫祝的做法，把事情往鬼神上扯，往離奇上靠，才符合自己神秘的身份。

　　當時在高台的巫祝也很懷疑在馬邑城內的兩個笨重的木頭機關，估計應該是將趙軍弓弩手嚇破膽的罪魁禍首。可是他可不敢說，萬一說了，龐爰不高興，砍了他，多冤啊！再說了，作為一個職業巫祝，說真話，違背他的職業道德。

　　距離地面還有一丈多高，龐爰松開雙手輕輕一躍，輕松的落在了地面上，剛從高台上下來，龐爰就大喊道:“將巫祝給我帶上來！”

　　“父親，巫祝不是說要去河灘祭祀惡龍嗎?”龐詡猶豫道。

　　“這等鬼話你也信?混帳東西，竟敢騙我，豈不知惹怒老夫的後果?”龐爰真快被氣瘋了，這個巫祝，明明是趙人，恐怕要比衛人都要可恨很多倍。如果他將高台上看到馬邑城內的情況如實稟告，他也不會那麽生氣。畢竟巫祝地提醒讓他發現了衛軍的秘密。

　　可是這家夥竟然還想著用欺騙他的手段撈一筆，這就不能忍了。巫祝侵吞祭品也不是什麽秘密。

　　聞訊趕來的公子重也是勸解道:“將軍息怒，不知巫祝如何讓將軍不快了。”

　　“公子，你是不知。衛人根本就沒有什麽法術，只不過是尋常的機關術，而巫祝明明已經發現了衛人的底細，還故意蒙騙我等。要不是老夫上高台查看一番，真要讓他蒙混過去了。”龐爰一五一十地說著，可是臉色鐵青的樣子，顯然被氣得不輕。

　　公子重大驚失色道:“果真?”

　　公子重上去之後，很快就下來了，臉色和龐爰一樣，鐵青鐵青的。他雖然頭一次上戰場，但是是否是機關，這還是能看得出來的，畢竟是公子，見多識廣。

　　“老將軍是否有應對之策?”

　　剛下來，公子重就迫不及待的詢問龐爰，馬邑必須拿下，而且要盡快。沒有一個城邑比馬邑更加重要。這可以成為趙軍繼續南下的物資中轉站。同時也是穩固趙軍後方的一處絕佳之地。要是大軍繼續被阻擋在馬邑，公子重甚至擔心他的君父趙章恐怕會對他不滿。比其它君主，趙國的國君趙章向來是以沒耐心著稱的暴君。

　　一旦被趙章不滿，公子重在趙國的地位也要受到波及。

　　龐爰沉吟道:“這種機關老夫沒有見到過，但是按照老夫的推斷，建造起來頗為麻煩，不易打造。要不然，我軍剛開始進攻馬邑，衛人幾次險些丟失城門，為何沒有拿出這等利器就無法解釋了。如果老夫猜測不錯的話，衛人恐怕只有東門有這等利器，而且僅兩架。如果我軍改變攻擊方向，改從南門進攻，衛人必然驚慌失措。士卒用命，打衛人一個措手不及的話，一舉拿下馬邑很有機會。”

　　“既然如此，老將軍還等什麽?”

　　公子重急切道， 他可不想一個小小的馬邑，讓他名譽上受損，背負傻子的名頭。到時候，他真的在趙國的朝堂上沒有立足之地了。他可不像他的大哥，早早的被冊立為太子儲君，如今趙章基本就不管事的情況下，太子監國，嫣然成為趙國的實際管理者。

　　龐爰既然知道了衛人的手段，自然不會著急了。呵呵冷笑道:“不著急，東門也要攻擊，南門也要攻擊。不過東門是佯攻，讓人去高台上將衛人的機關的攻擊規律找出來，如果我軍擁有此等利器，說不定戚邑帝丘可以輕易南下。”

　　說到這裡，龐爰頓時陷入了興奮之中。如果衛人的機關能夠一次投擲數百斤的重物，那麽為什麽不能將一塊數百斤的石頭投擲出去呢?

　　如此大的石頭，要是投擲在城牆之上，再堅固的城牆也承受不起這等衝擊?

　　想到這裡，龐爰就有點想要仰天長嘯一番，似乎天下盡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中。

　　唯獨可惜的是，如此好用的機關武器竟然在孱弱的衛人手中，這讓龐爰很生氣，因為衛人根本就不配擁有如此神器！

　　要是這攻城神器在他手中，他甚至自信，能夠將鄴城，甚至魏國的少梁給打下來，魏國的武卒也不過螻蟻而已。

　　不得不說，龐爰有點膨脹了。他就不想一想，衛國是魏國的盟友兼小弟，要是魏國想要投石炮，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