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新回了家,發現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他打電話給肖純,問了才知道原來今晚兒子有畫畫課。
他又打電話給嶽母,原來她去跳廣場舞了。
蘇新一個人在家裡呆得無聊,他換上了運動鞋服,準備下樓去跑步。
在鎖門的時候,他看到老楊抱著一副拐杖從電梯裡走出來。老楊這人老實本分,以前他還住對門的時候,蘇新跟他還算聊得來。
“老楊,回來啦?”蘇新主動跟他打招呼。
自從老楊搬走,蘇新沒再見過他。
老楊氣喘籲籲,“小蘇,你出門啊。是啊,我回來跟小黃兩口子談房子的事。”
蘇新看他手裡的拐杖,關切地問:“誰摔了?”
老楊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林萍摔骨裂了,我本來想著這副拐杖還挺新的,前天急忙跑回來拿。可人家嫌太舊了,罵我吝嗇。為這事,鬧了好幾天。我想算了,重新給她買一副新的好了。”
蘇新“哦”了一聲。
老楊看他一身運動裝,問他:“去跑步嗎?”
蘇新回答,“是。”
老楊不禁感歎,“年輕真好。”
蘇新準備去坐電梯,跟老楊揮手說:“再見。”
老楊叫住他,“小蘇,以後我們恐怕很難再見了。”
蘇新疑惑地問,“為什麽?”
老楊指著自己家,“小黃說要跟我買這房子,我也打算賣了。”
蘇新笑了,說:“反正你房子多,也不差這套。”
老楊一臉沮喪,直搖頭:“哪裡啊,哎,說來心煩。我那女兒最近在準備出國,我得為她準備一大筆錢。我手頭也就這套房子值錢,郊區那套老房子不值幾個錢。現在我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裡,這套房子離婚的時候是留給林萍的。”
蘇新不禁問:“那林萍姐也同意賣房子給女兒出國嗎?”
老楊說:“她本來不同意,後來想了幾天想通了。她說不想女兒以後像她一樣懦弱,年輕的時候想幹嘛就大膽地去幹。”他苦笑起來。
跟老楊聊了幾句,蘇新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來。他看著老楊略微駝的背,還有鬢角的幾絲白發,以及他放在心裡不善多言的對妻女深厚的愛。這些讓蘇新頗為感觸,也有些失望。
他想,做一個顧家的男人,最後的下場居然這麽可憐。
一直以來,他也像老楊一樣,心裡只有老婆孩子。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少,有時就像洪水猛獸。可他的意志,像一座大山牢牢擋住這一切,從不給別人衝過去的機會。
可像他這樣的男人,好像也不見得有多高的家庭地位。
他想想,挺沒勁。
老楊敲了敲門,沒人來開門。
他從身上掏出鑰匙,自己把門開了。
他一進門,看到整個家被弄得面目全非,他頓時氣得差點患心臟病。這個家,是他辛辛苦苦賺錢買下來的。他跟林萍離婚的時候,自己不舍得要這房子,把房子留給了她。
記得當年他們買下這個房子時,兩個人高興得喜極而泣。裝修房子的時候,小到一個燈泡,大到窗戶,所有細節他都全程監工。
這個家,是他的全部希望。
現在他為了女兒,要賣了這個房子。
可這事還沒談好,黃天兩口子就把房子弄得亂七八糟。這還是他的家嗎?
誰不想到了這個年紀,有一處可安居,家中有妻兒有飯香。可他老楊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房子很快就沒了,妻子不要他了,女兒也要走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雙腿無力,癱坐在地板上,他生無可戀地看著這個家,老淚縱橫。
蘇新跑步到附近的市民廣場。
很多人在跳廣場舞,黑壓壓的,他認不清哪個是他嶽母。
他走到飲料自動銷售機前,掃了二維碼付款買了一瓶礦泉水。然後他打開蓋子,喝了幾口。
今天很多人駐足在此看廣場舞。
跳舞隊伍裡冒出一個男人的頭,他跟著一群中年大媽正開開心心地跳著舞,人家扭,他也扭。那樣子甭提多滑稽有趣,難怪那麽多人在圍觀。
蘇新不經意看了一眼,發現這個跳舞的男人很像他的嶽父肖世俊。他走近仔細看,沒錯,真的是他嶽父。
蘇新驚得目瞪口呆。
圍觀的人在議論。
“這男人誰啊,這麽老了還這麽有活力。”
“這男人跳得可以啊。”
“這男人中年喪偶了吧,這麽無聊。”
“別說,他那老腰扭得可以呢。”
蘇新是個不夠風趣的人,平時一派老幹部做風。別說看男人跳廣場舞,就是看女人跳廣場舞,他都覺得奇怪。今天要不是想來找嶽母,他絕不會站在這裡看人跳舞。
他不想別人知道他是這個跳舞男人的女婿,這太丟臉了。
他找了一處角落,坐在那裡吹風。
過了沒多久,音樂停了,跳舞的人紛紛散開。
蘇新看了看時間,9點了。
“走了,沒得看了,人家跳完了。”有人在說。
“明天還來看, 那老男人太有意思了。”又有人說。
蘇新站起來,往嶽父嶽母那邊走去。
散開的跳舞人群裡,他看到了嶽父和嶽母。
“爸,媽,跳完啦?”他一臉嚴肅。
肖世俊看他不太高興的樣子,問他:“是不是覺得爸爸跳舞的樣子很傻?”
蘇新不敢老實回答。
嶽母謝楠拿著一條毛巾,正在幫肖世俊擦背後的汗。“蘇新,你爸比我還能跳呢。你別說,他還挺有這方面的天賦。”
蘇新對此毫無興趣,更覺丟人。
“回家吧。”蘇新說。
他走在前,嶽父母走在後面。
謝楠看著他的背影,問肖世俊:“他是不是不高興?”
肖世俊讚同地回答:“應該是不喜歡看我一個男人跳廣場舞吧。”
謝楠脾氣上來了,大聲地說:“這有什麽啊,這麽保守幹嘛!”
肖世俊趕緊捂住她的嘴巴,“行啦,我們明天就回去了,別給女兒惹麻煩了。”
謝楠不樂意了,“不行,今晚我得跟他好好聊聊,難怪我們純純受這麽多委屈。他讀那麽多書,思想卻這麽保守。”
肖世俊勸她,“你別管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謝楠急得跳腳,“老肖,你這樣說可不行。他媽打了我們純純,他提了好幾次離婚。我們再不管,女兒要怎麽辦?”
蘇新回頭看了他們,他們倆在嘰嘰咕咕。
今晚嶽父跟著一群女人在跳舞,讓蘇新很是反感。
所以他覺得跟他們沒什麽話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