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清脆的女聲響起,如同跌落的珍珠,一顆顆跳到了莫寧的耳朵裡,讓他神智一振。
是安德羅妮。
只見烏鴉窩第二勇士雙手倒持利劍,在空中急速的滑行,然後一把把利劍刺入了白狼後背心窩。
傑瑞特似乎心不在焉,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維吉爾精鋼打造的劍身寸寸深入,然後與石質的皮膚鎧甲不斷摩擦,鋒利的刃口被損傷的坑坑窪窪。
劍尖在莫寧的眼前從傑瑞特的前胸長了出來。
可惜,失心鬼並沒有心臟這個要害。
白狼轉過身體,居高臨下的看向了只有她小腹高的徒弟小姐。
“你這個大魔頭!我,唔···”
安妮本來想惡狠狠的斥責對方,但是當真正面對威勢無窮的巨人,與他冷漠無情的眼神對視,小姑娘居然一下子被其勢所攝,說不出話來。
場面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傑瑞特的眼神抬起,仿佛看向了無窮遠處,然後慢慢的失去了焦距。
與深淵之血朝夕相處凡四百年,他意志不墮。
無數個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無有休息,無有猶疑,只有不朽的時光見證他的不懈努力。
可惜,人類終究沒有無法被磨滅的意志。
叱吒風雲,倒拔嵩華的獵魔人始祖,在這一刻,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白狼微微的偏過頭,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然後抬起自己的左手,把手心滲出的黑色血液湊到了安妮的臉前。
“你幹嘛啊?我,我可不怕你唔!”安妮有些不明所以,向後退了一步。
巨人見狀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把左手湊到了徒弟小姐的小圓臉前。
安妮的兩條小眉毛倒豎起來,然後鼓起了自己的臉頰。
她生氣了。
咚!
徒弟小姐一腳踢在了白狼的脛骨上。
“哎呦!”堅硬的石質皮膚讓安妮隻覺的自己踢到了鐵板。
莫寧用盡了自己積攢起的些微力量,慢慢的支起身子,挪到了仰頭躺在地上的夜翼身邊。
“你沒事吧夜鶯兒?你可別死了啊!”
莫寧喘息著說道,把臉伸到了夜翼的上方,妄圖喚醒對方。
血液從他的嘴角繼續淌下,然後滴落到了夜翼的臉上。
“沒死啦,你幹嘛哦,惡心死了!”夜翼終於忍不住叫道,然後不由自主的咳嗽起來。
突入起來的喊聲打斷了莫寧剛剛醞釀而起的悲傷,讓他受到了驚嚇。神裔手一軟,身子就倒了下去,側臉正壓在夜翼高聳的胸口。
“要死了,痛痛痛!”夜翼喊道。
“哈哈哈,本錢可以啊夜鶯兒!”莫寧笑著說道。
不約而同的,劫後余生的兩人都放聲大笑起來。
至於此刻的徒弟小姐,還在和孜孜不倦向她提供自己血液的巨人玩捉迷藏。
“你幹嘛唔,我不要唔!”安妮不斷的後退,遠離靠近過來的白狼。
巨人一身岩石鎧甲,心口插著已經廢了的維吉爾,全身毫無破綻,讓手無寸鐵的徒弟小姐一籌莫展。
片刻後,終於,魔藥的力量開始慢慢消退。白狼的身體不斷縮小,再次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只是他的眼眸依然毫無神采。
在血魔和狼人的加班加點下,夜翼微微恢復了些體力。她輕輕的支起身子,將力竭而無法動彈的神裔輕柔的放在邊上的地上。
“便宜你了!”
她笑著對莫寧說道,
對方也還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然後,不斷的繞著圈子的傑瑞特和安妮又繞到了莫寧的視野裡。
那頭該死的獅鷲···
“你幹什麽呢安德羅妮?!還不趕緊跑到洞外去,讓那些獵魔人去抓幾頭強壯的野獸來!?”
莫寧的腦海裡現在都是上次夜翼和安妮提到過的“強壯而活力滿滿的肥豬”。
畢竟供養藤就在夜翼的腰包裡。
“好的老師。不是我想哦,是這個大魔頭要一直追著我唔。”雷霆的退去讓她有些虛弱,但是毫無疑問徒弟小姐的情況比邊上的兩位獵魔人大師要強的多了。
安妮甩開步伐,一陣加速,然後將將的用右手夠到了洞穴通道的下端,雙手費力的把自己拉了上去。
她的背影迅速消失了。
夜翼撿回了自己的長劍,然後走向了依然嘗試跟在安妮身後的傑瑞特。
她看著此刻呆呆傻傻隻想要幫人“結束痛苦”的白狼,隻覺得心中五味陳雜。
不管是多麽光輝的過往,不管是多麽偉大的理想,此刻都結束了。現在的白狼,和那些被他用淵血洗禮後的失心鬼已經沒有了區別。
她蹣跚的走到了傑瑞特的身後, 感受到動靜的失心鬼轉過頭來,呆滯的眼睛望向了眼前的後裔。
他已經不再認識她了。
失心鬼抬起自己的左手——褪去了魔藥力量的他已經無法再愈合自己的傷口——伸到了夜翼的面前。
夜翼望著白狼滿是皺紋的臉龐,失神的雙眼,隻覺得難以言喻的悲傷從心頭湧了上來。
晶瑩的淚珠劃下,滴在了傑瑞特的手心,和他黑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再見了,我的先祖。”女獵魔人微微的搖頭,緊緊的抿起了嘴唇,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會繼承您真正的願望,去帶給人們救贖!”
利劍揮落,滿頭銀發的頭顱跌在了地上。
四百年前的第一位獵魔人,終於死在了自己四百年後的後裔劍下。
我向您發誓,我將投入畢生保護間地的人民,亦將竭盡所能尋找能夠治愈失心鬼的辦法。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女族長對著撲倒在地的無頭屍體深深的鞠躬,然後毫無留戀的轉身,向依然躺在地上的莫寧走去。
“你可算想起我來了夜翼。有點過分了啊。”莫寧攤在地上,和夜翼打趣道。
這是三十年來的第一次,神裔以如此衰弱的姿態出現在夜翼的面前。
她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嘴角難以自抑的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有你,真好。
夜翼坐倒在了神裔的身邊,輕輕的扶起了他的身子,讓他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懷裡。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而舒適的沉默著,享受著大戰得勝的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