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人師徒聽到腳步聲，右手同時向後探去，卻沒有摸到劍柄。

他們的劍都留在了旅館裡。

莫寧猛然起立轉身，正見到書房牆壁下那本該是裝飾用的兩座紅色巨型鎧甲活了過來，正向他逼近。

神裔無趣的扯了扯嘴角，將雙拳緊握。他全身的肌肉已經拉緊，在下一刻，經過兩次強化後沛然難當的神力就將在這城堡內爆發出來。

弗朗斯西都能夠殺死的紅甲騎士，面對莫寧，只怕毫無機會。

“大師，請別動手！”

卻是坦尼斯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高聲的製止了獵魔人。

恰好，紅騎士們也停住了腳步。

“大師，我確實是戰爭騎士。”

他雙手虛按，示意兩人稍安勿躁。

“實際上，在這最近的四個百年裡，鐵拳家族、卡斯蒂利亞家族和奧古斯家族的歷代族長都是戰爭騎士。”

坦尼斯王幽幽的說著，言語間似有嘲諷也似有無奈，他的對面，兩位獵魔人終於再次放松下來，坐回了椅子上。

“這個王國，就是在戰爭神使的一手扶持下建立的，如今也就要在戰爭神使的一手安排下走向毀滅了。”

王輕笑著。

“你了解四百年前的恩洛斯嗎?現在發生的事和那時一模一樣，就像是一個相同劇本的全新重演。”

王搖著頭，將自己的右手伸入了經過了他座椅右側的輝光裡。

這是午後最熱烈的陽光，卻在這個過於寬闊的房間裡現出了絲絲縷縷的腐朽味道。

“你們能明白嗎?我用盡畢生的心力去建設我的國家，我眼看著它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然後······”

坦尼斯抬起頭，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了敞開的大門。

“然後，突然有一個不知所謂的戰爭神使告知你，你的國家需要一場不知所謂的戰爭——就因為那天邊出現了不知所謂的黑風暴！”

溫和的國王突然暴怒了起來，霎時，安靜的書房裡好似充斥滿電閃和雷鳴。

“莫寧！”

王的聲音中充滿了威嚴，他高聲問道。

“如果是你，你會如何?”

神裔面無表情的挑了挑眉，然後冷漠的說道:“我會拒絕，然後殺死他。”

“說得好啊！乾淨利落！”

坦尼斯王收斂了情緒，輕聲的感慨道，好似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呵，大洗牌。這是要用吾國人民的血，去洗那神靈使者手裡的牌！”

他哂笑著，臉上滿是荒謬與不屑一顧。

“但是你知道嗎?我的兩位臂膀，斐迪南和帕拉廷卻毫無抗辯的答應了。”

王探出身子，取過書桌上的兩幅書信，卷起後甩給了莫寧。

神裔依次展開手裡的兩封文書，然後發現上邊大同小異的都是以臣下的口吻“好生相勸”他們的國王勿要背叛戰爭神使的命令，背叛戰爭騎士的身份——其中甚至委婉表達了對坦尼斯王和李奧王子人身安全的關心。

獵魔人一直看到文末，那裡，卡斯蒂利亞侯爵和奧古斯侯爵的戒印都赫然紙上。

“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麽。”坦尼斯說道:“你看到我剛剛驅動的紅騎士了嗎?”

“多麽強大無匹的力量啊，一個人就可以正面硬撼一個騎士團;而你只要成為戰爭騎士，行使你的義務，就能夠獲得如此好用的下屬。”

王再次撫摸右手的瑪瑙戒指，在他的無聲命令下，遠處的紅騎士開始在房裡來回的巡邏。

鋼鐵與大理石的摩擦聲中，他繼續說道。

“你知道嗎，神使告訴我們，他可以賦予我們所需要的一切——力量，青春，甚至永生。我那兩位兒時的好友無非也就是想要這些罷了，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我不能接受！”

“我不畏懼死亡，我也不畏懼敵人——不管他是我曾經的兄弟也好，還是什麽神之屏障那邊過來的神隻也好，我不在乎。”

坦尼斯王的上半身離開了椅背，他用雙手將自己的頭顱和王冠支在了書桌之上。

“但我在乎我的獨子，李奧。”

王直視著獵魔人的雙眼:“大師你應該知道，我的宮廷內衛有威震新陸的名聲，而且我可以自豪的說，裡面沒有一分是虛名。”

坦尼斯說著，似乎又想起了什麽。

“對了，亨特之前和我說在等候廳內見到了你，下次，我該讓他領你去見見我的影子，肖恩·漢特;你們都是新陸的英傑，應當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

坦尼斯說著，臉上難得的再次浮現出了笑容。

“在去年底，我的衛士們已經發現了很多‘不好的跡象’，就在我和我兒子的身邊。你知道的，這可能是兩位侯爵先生的警告，也可能在關鍵的時候轉化為奪命的危險。”

國王伸出右手，指向了獵魔人。

“所以我在馬爾斯·逝光族長和肖恩的推薦下，派遣索爾去間地邀請您。”

他站起身來，走到了書桌之前。

“莫寧大師，我真誠的拜托您，能夠在我排除獅鷲城內所有的危險之前，貼身保護我的兒子李奧。”

矮小的國王卓然而立，仿佛一棵扎下了根的大樹。他站到了來自間地的神裔面前，鞠下了一百二十度的躬。

王折腰於前，此刻，座位上一直不置可否的莫寧，終於動容。

他站起身來，按著自己的本心，給出了自己的誓言。

“你可以放心的將他交給我;我死之前，他一定活著。”

坦尼斯王默立了一會，像是在消化自己的情緒，然後走回了自己的寶座。

“感謝您，獵魔人。看得出來，你對戰爭騎士有所了解且立場與其完全相對， 所以你也可以得到我的保證，我將不履行戰爭神使的命令，同時盡全力幫助你對抗北方的帕拉廷·奧古斯，直到這個我所熱愛的國家完全擺脫戰爭的陰影。”

“若違此誓，吾必死於非命。”

國王與獵魔人莊重的互相交換了誓言，然後場間的氣氛終於輕松了下來。

“至少，現在斐迪南已經死了，我們少了一個難纏的敵人。”坦尼斯王笑著說道:“聊了好久，卻沒有給二位上茶，真是抱歉;唉，我自己也口渴了。”

“亨特！”

國王大聲的呼喚道。

不一會兒，輕快的腳步聲由輕到重，從遠處迅速接近。

“陛下，臣下在此。”

書房門邊，文書官依然是那副隨意的打扮。

“給我們三人上一壺洛林紅茶，動作快點。”國王不客氣的發號施令:“然後讓那些人可以回來了。”

“是，陛下;我這就去。”

不過一個下午，遠道而來的獵魔人們已經和鋼鐵王朝最有權勢的男人，成為了鋼鐵般的盟友。

世事奇妙，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