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的大眼睛,並沒有看向李星野的方向。
它高高地探起碩大的頭顱,緊緊盯著空中飛過去的那個亮點。
這麽亮的光源,比它以前找到的所有熔岩石或者火把都要亮得多。
這世界上,還有什麽別的東西能比這麽好的光源更吸引它?!
鱗片摩擦石頭的聲音密集地響起,快速移動的龐大身軀帶起呼呼的風聲,從李星野耳旁吹過。
燭龍緊緊追著飛過的手電,向著河水的方向急速趕去。
“噗通”一聲,李星野的心放了下去。
手電沒有摔到石頭上,遠遠的那處光亮還在。
燭龍隨後趕到,寬大的黑影遮住了光線。
很快,它就調整好了姿態,仿佛一個剛剛得到幼兒園大班老師發放的小紅花的孩子,嘴裡輕輕銜著手電,昂首闊步搖頭擺尾地往回遊來。
在漆黑的石台上,李星野突然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
接著,這聲音一路從大到小,由近及遠,漸漸消失。
應該是那火龍子發覺危險遠離了,趕緊趁著水剛退下,抓緊時間跑路。
果然,已經遊走到近前的燭龍又昂起了頭,明亮的手電光如同探照燈一樣,照著一個四腳緊忙不停倒騰的身影。
那身影回頭吐了一下舌頭,迅速靠近了那岩石山坡,然後如履平地一般,幾個起躍,就消失在山坡上頭的陰影裡。
燭龍也加快了身形,如同一截火車一般,前頭亮著車燈,迅速趕了過去。
這輛行走在漆黑地下的火車,一路開了過去,攀援著傾斜的洞壁,消失在那後邊的世界裡。
李星野長長出了一口氣。
白銀潤點亮了手電,也是一臉驚魂剛定的模樣。
李星野趕忙問她,這罐子裡的火龍涎救人夠不夠用。
得到對方的再次肯定,他才放下心來。
手電照射之下,地面的水已經完全退去。
洞窟又恢復了寧靜,與剛才的驚魂瞬間形成巨大的反差。
倆人一前一後,又爬上了鎖鏈。
回去的路上,心情放松許多,李星野仔細查看,發現鎖鏈上本來是有一層致密的氧化膜,所以這青銅鎖鏈能掛在這裡幾千年不至於鏽蝕殆盡。
只有鐵鏈鎖扣之間經常摩擦的地方,這層膜被磨掉了,才生出綠色的銅鏽來。
他不由得暗歎古人的技術高超。
記得之前在秦始皇陵附近的一處兵馬俑坑中,出土過一把青銅劍。這把銅錫合金的利器,仍然保持著現代碳鋼的硬度,能夠輕松劃破十幾張的報紙。
最關鍵的,是上邊還有一層鉻鹽氧化膜。這層膜讓這把武器在地下躺了兩千多年而沒有鏽蝕。
而現代鉻化處理技術,是美國在1937年、德國在1954年分別獲得發明專利權的,而且防鏽一般只能保持60年左右。
不知道古代還有多少秘密,像這鎖鏈和石台一樣,掩藏在這世界的不為人知的角落裡。
這位帝王是誰,他經歷過什麽,他的陵墓裡又會是怎樣一處壯觀瑰麗的景象?
那處石壁山坡的另一面,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裡面又有些什麽上古傳說中的生物?
爬過熱泉,李星野跳下了地面。
在熱風吹拂下,地表很快又恢復了乾燥平整的樣子。
踩著白沙走回了山洞,一路向上,終於回到了繩梯下。
抬眼看去,天還是亮的。
雖然還是身處地下,但看到頭頂上那巴掌大的裂縫,心裡還是敞亮舒坦。
回到地面上,白老太太親自查看了罐子裡的火龍涎,她點了點頭。“這就是救命的東西。”
“有了這關鍵的東西,治療的方法就簡單多了。之前銀潤就親自為許多柳家弟子治療過,這次,就讓我跟李兄走一趟,去給他的朋友醫治。”白銀潤對家主躬了一身,說到。
這些仙家的實際年歲,要比外表看起來大很多。白銀潤照顧到李星野的感受,同時又感念他在危急時刻仗義出手,救下了白家,才稱呼為其李兄。
白老太太點頭道:“銀潤是我座下醫術修為最高的弟子,這銀針渡命的功夫也到家了。事不宜遲,你們二人趕緊動身,有急事的話,銀潤就臨時開香堂,招我前去。”
李星野謝過白老太太,隨著白銀潤出了洞府。
白銀潤早已換上了羽絨服和牛仔褲,背著一個小包,如同出遊的高中女學生一樣。
這個高中女學生的身體裡,卻住著一個幾百歲的靈魂。
李星野不由得暗暗想,那些小說裡動不動就狐仙看上書生,白蛇愛慕許仙,明顯不合情理。一方修煉了成百上千年,見慣了世上太多的分分合合,哪裡還有那種凡心了。
但感情的事,也可能會有奇跡吧。
白銀潤帶著李星野,從另一條路,七繞八繞,進了乾飯盆。
看來自己進山時候選擇的路線基本還是正確的。
到了火車站,李星野有些擔心,這白銀潤的身份證上哪去搞。
卻見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們五家,每家都有人經常行走世間,所以有專門的人會辦理這些事情。尤其我們白家,修的是入世道,一個合法合理的身份證明,是必需品。”
已經到了年底,三岔子火車站早就是一票難求。好在李星野有擠綠皮火車的經驗,這三岔子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車站乘客不多,他買了兩張站台票,帶著白銀潤上了返回滄海的車。
車上的座位早就滿滿登登, 李星野帶著小姑娘來到一處車廂連接處,在一堆行李中間扒拉出一塊地方,倆人擠了進去。
李星野看著外邊掠過的一座座白茫茫的山嶺,想起這一路經歷的事,如同做了一場長長的夢。
從顓頊大帝到山神爺,從蝲蛄溝到山中鬼村,從稼穡白衣道人到炎上火龍子,從遠古帝王的銅鏈石台到銜著手電遠去的燭龍。
這些天一直沒有休息好,現在心裡算是踏實了。他把背包靠在後腰上,在地上鋪了一張不知道從哪裡撕下來的硬紙板,坐在上頭,在臉上蓋了張報紙,就要睡去。
報紙剛蓋上一半,他突然激靈了一下子。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以前打過幾次交道的人。
一個不可能在這裡遇上的人。現代志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