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家素昧平生，有些話還是不方便馬上說出口的。

　李星野看他們一家三口的衣服，都是老照片裡才有的那種黑色厚棉襖棉褲。手裡的杯子，也是用泥自己燒製的粗陶。整個屋子裡，沒有一處現代外頭帶進來的東西。

　他隱約覺得，這個家實在太簡陋了。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屋裡應該有，而沒有。

　是什麽呢?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也不好一言不發，就嘮了句嗑。

　“大哥，你們一家子，在這山裡，住了有些年頭了吧?”

　那家的男主人點點頭。“住了多少年，可真記不清了。隻記得當年糧食歉收，為了討個活命，才舉家進山。繞了多少路都記不得了，最後才進得這裡。回去的路都記不得了。”

　那家女主人笑到:“經歷過挨餓就知道，現在這樣衣食無憂的日子已經很讓人知足了。不出去就不出去罷。”

　男主人也笑了:“這裡山連山，溝套溝，想出去都找不到路。安心待著也挺好。”

　李星野看這一家三口身材都很瘦弱，也不像頓頓都能吃飽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麽把家裡孩子拉扯到這麽大的。

　他想起剛才這家人開門時警惕的神情，忽然想到，這裡恐怕不是自己一個外人曾經來過。而且他們嘴裡提起的黃老道，恐怕就是其中一個。

　“大哥，既然這裡這麽偏僻，這麽多年，是不是只有我一個外人進來過啊?”

　男主人皺起了眉頭。“剛才開門的時候，我家裡那口子提過的。每隔不知多久，這裡就會來一個人。這人霸道得很，不知道有什麽法術，能讓人乖乖地跟著走。這麽多年，已經帶走好幾個人了。”

　女主人壓低了聲音，仿佛屋外隨時可能有人偷聽一般:“能來這裡安身的，都是拖家帶口討活命的，誰願意離開家人。但只要黃老道站在誰家門口，一句話不用多說，就會有人跟著他走。幸好他來的次數不算太多，我們村子才沒絕戶了。”

　李星野一聽，現在還有道士隱居在這荒山密林，不時出來收徒點化凡人?而偏偏這麽巧，這裡還有一處隱居的村落?

　事情不可能這麽巧。但信息量不足，根本也分析不出來什麽。

　他大口咬了幾下壓縮餅乾，噎得直抻脖子。趕忙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咽下幾大口水。

　但這水溫吞吞地根本帶不下去餅乾，難受之際，他從懷裡摸出個水壺，裡面有路上融化的雪水。

　野外求生的時候，再渴也不能直接把冰雪直接放在嘴裡吞嚼，那樣會凍傷口腔以及食道，嚴重情況下甚至引起水腫，而呼吸困難。所以要把冰雪放在水壺裡，揣在衣服裡融化成水，再小口飲用。

　李星野灌下幾口水壺裡的雪水，算是把餅乾順了下去。

　“大哥，我來的時候，找到個山洞，循著那裡，能從前面的山溝裡出去。等我辦完了事，就帶你們出山吧?”

　卻見這家男主人卻皺眉搖了搖頭。

　“現在山外頭早就沒有饑荒了，就算不種田，吃飽肚子也不是難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隱約覺得住在這裡就是最好的。”

　李星野歎口氣，等自己的事情辦妥了再回來勸他們吧。就算他們夫妻倆願意在此終老，但不能讓孩子也從小到老就在這裡過著沒希望沒前途的日子。

　一時無話，李星野感覺一陣困倦，他站起身來。“大哥，小弟明天還要趕路，您一家人也早些歇息。”

　這座土屋，只是用土坯壘起來，外面塗抹著混合乾草的泥巴。整個房子只有一個房間。他來到門口的地方，這是屋裡離土炕最遠的位置。

　這家人自己都沒什麽鋪蓋被褥，李星野就席地而臥，枕著背包。雖然離爐灶不遠，火光就在眼前跳動，卻還是感到一陣寒意。

　這荒山野嶺，能有泥屋容身，已是萬幸。一陣倦意襲來，李星野沉沉睡去。

　睜開眼睛，天已經蒙蒙亮了。

　李星野伸展僵硬的雙臂，打了個呵欠。

　一道長長的白氣從嘴裡呵了出來。

　他這才發覺，眼前的爐火早就熄滅了，難怪屋裡如此寒冷。

　從地上爬起來，李星野卻發現整個屋子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本來躺在炕上的一家三口，早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推開門，昨夜飄了一場小輕雪，地上一層薄薄的積雪，連鞋底的上沿都沒不了。

　但這樣的地上，足可以留下足跡了。

　可門口偏偏就沒有這一家三口人的腳印。

　李星野看看東方，群山之中太陽都還沒有升起。雪不知道什麽時候下的，就算才下完，也得後半夜三四點鍾開始下。

　那一家三口人，三更半夜地，去了哪裡?

　不管怎樣，正事才是首位的。

　李星野上路之前，檢查一下爐灶，沒有了明火，在屋裡走一圈，就關上門，繼續上路。

　他走出院子，看看周圍幾戶人家，門口的雪地也是白茫茫一片，也都沒有半個腳印。

　疑慮之下，他敲了兩戶的門，全都沒人應答。

　李星野扭頭繼續趕路，他貼著靠近乾飯盆一側的石壁，走出去二裡地。肚子感覺有些空，就掏出餅乾，剛要吃一口，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如晴天霹靂一般。

　他想明白那家人的家裡到底缺什麽了。

　糧食。

　三口之家，一個冬天，需要消耗多少糧食?

　那人家只有一間房，屋裡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個通透。

　屋子裡，連個放糧食的容器都沒有。

　這麽寶貴的東西，除了屋裡，還能放在外頭什麽地方?

　李星野噔噔噔腳下不停，向著山頂樹林的方向直線跑去。

　跑到石壁和樹林中間的位置，他就扭頭去看遠處的那處村落。

　房子還是靜靜地坐落在原來的位置。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整個村子，沒有一個人開門出來走動。

　果然。

　這個村子也缺少一樣東西。

　田地。

　這一大片平整的土地，稍微翻翻土，就是大片良田。就算村戶以打獵為生，也會隨手撒下幾把種子，收獲幾袋過冬的糧食。

　但這個村子周圍，完全沒有耕種的痕跡。

　眼前的一切，說明兩點問題。

　第一，這個村子裡的人，他們天亮之前就消失。

　第二，這個村子裡的人，他們根本用不著吃糧食維生。現代志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