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李星野不明白黃半山怎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不錯。古代人靠天吃飯，所以多寄希望於民間信仰的神靈保佑風調雨順。

　　古代什麽廟最多?是土地、龍王、山神這些掌管地方風水的神靈。

　　這些神靈的塑像，都是人們依據自己的想象創造的。

　　開始一些人膜拜神靈，偶有顯靈，人們便爭相傳說，然後越多的人虔誠的膜拜他們，這些神靈顯靈的記載也越多。

　　那我問你，這些神靈的能力來自於哪?”

　　“來自於……民眾的信仰?”

　　“用時髦的話說，是來自於廣大民眾的意念力。

　　每一個人都用意念堅定的相信存在一種神跡，千千萬萬個人齊心匯聚這種意念，也許真的會發生這種神跡。”黃半山笑著說:“我給你講個小故事，是宋人劉昌詩在《蘆浦筆記》裡記的草鞋大王的故事。

　　傳說蜀道上有一顆大樹，長了起碼有一千年了，光樹乾就得十個人手拉手才能環抱一圈。

　　李白老人家都說過，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嘛。來來往往的人走得乏了，就自然來到這樹下蔭涼的地方歇歇腳。

　　那時候人們哪有阿迪王這種神器可穿啊，大夥都穿草鞋。草鞋那東西是消耗品，也不值錢，出門的人都背上幾雙。

　　在大樹底下休息過後換上新的草鞋，有人就把舊草鞋掛在樹枝上逗樂子。許多年下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這株樹上就掛滿了千百雙舊草鞋。

　　有一天，一哥們進城考公務員，路過的時候在樹上刻上“草鞋大王某年月日降”的字樣。

　　後來就有迷信的人，在這株樹下求神許願，卜問心事，居然靈驗了。

　　多年後那哥們再次經過這裡時，這裡居然蓋起了比我們滄海市富豪大酒店還恢弘壯麗的祠堂，祠堂裡供奉的神仙居然就叫草鞋大王。

　　這哥們就打聽周圍明白真相的群眾這是什麽情況，大家都說，這裡的神樹就叫草鞋大王，端的是靈驗無比。這哥們就哈哈大笑。

　　到了半夜，這哥們做了個夢，夢見那叫草鞋大王的神仙飄然而至，他梗著脖子就問人家:我說老哥這不科學啊，你這名號是我那天瞎扯自己編出來的，怎麽今天這麽多人給你燒香叩拜啊?

　　人家草鞋大王笑摸狗頭，說:我本是附近驛站的一位老兵，後來就離開人世了。但我覺得吧，人就應該幫助別人，快樂自己，鬼也一樣。

　　所以我做了鬼也堅持做好事不留名，看見有人拿東西路過的時候，我就幫忙拿著送出五裡地。有老奶奶要過馬路我幫著扶，有人東西丟了我幫著找，主動幫忙，從不偷懶。

　　老天爺看我做人這麽講究，就讓我借著你寫的名號在這受香火。

　　你說也是奇了怪了，拜我的香火越旺盛，我的法力越高強，能幫大夥的就越多。

　　我幫大夥越多，大夥越是拜我。於是我就越來越威猛啦。

　　這故事雖然講得神神叨叨的，但也有咱倆剛才講的那麽點意思。見仁見智吧。”

　　“那可不可以說，是人們自己創造了所有的神和神跡?”

　　“也許吧。

　　說到樟柳神，自清末以後，戰爭和天災不斷，人們自己生存尚難保證，自是無心供養膜拜這只會耍嘴皮子的小神了。

　　沒了廣大人們的信仰之力，樟柳神最後也隻能淪為一些志怪筆記中的隻言片語了。”

　　“哎。也真是可惜。”李星野不由也歎氣道。

“山哥，你說那張鐵嘴要不是依仗這小人偶，是不是草包一個啊。”　　“你小看他了。張鐵嘴本來就精通江湖之道。

　　算命行當裡，把自己的真才實學，稱之為尖。把自己忽悠人的部分，稱之為裡。所謂尖中裡，了不起，裡中尖，賽神仙。”

　　黃半山詳解道。“張鐵嘴從樟柳神處得知的你的生平之事，講述出來讓你心服口服，是他過人之處，這是尖，他通過這些說你丟了魂魄，又請神寫符，這是裡。真真假假結合的天衣無縫，的確是此種高手。”

　　李星野不由佩服的向草叢裡的張鐵嘴看了過去，卻突然見那草叢裡動了幾下。

　　李星野拉著黃半山趕忙走過去觀瞧，卻是那張鐵嘴悠悠轉醒。

　　原來他雖然大穴被製，但那製穴之物本是至陽的朱砂和通神的雞骨，能克制陰煞，卻對變回人身的張鐵嘴陽氣運行無害。

　　而且張鐵嘴為治療下午所受外傷，剛剛服過不少活血的藥物，所以很快醒來。

　　可他雖然他皮糙肉厚，一身肥膘，耐得住折騰，但那胸口自殘一刀又扒開的傷勢卻著實不輕。

　　李星野見他兩眼不再上翻，咧到耳根子的嘴重新閉合為兩條肥香腸，這才放下心來，道:“張大師，不要慌張，您傷勢不輕，別牽動了傷口。待天亮後我們把你送去醫院好好醫治。 ”

　　那張鐵嘴緊咬後槽牙，怒道:“小畜生，你欲毀我仙童，斷我財源，我安能聽你擺布！”說著兩手前後一通劃拉，把身上的至陽通靈釘全都拔了出來。

　　星野明知製止已來不及，還是撲上去摁住張鐵嘴雙手，卻被黃半山一把推出身後五六米遠。

　　原來那樟柳神陰煞之力在張鐵嘴體內雖被製住，但也在暗自運力衝撞，這下禁錮驟然得解，積蓄半天的力量猛地爆發出來。

　　只見那草叢中罡風驟起，草木橫飛，張鐵嘴直挺挺的站立起來，身上的衣衫和皮膚已被糾結生長的根藤撐破，完全成為一個巨大的人形樟柳根。比之前的張鐵嘴更加威武雄壯，堪比那口水歌裡套馬的漢子不遑多讓。

　　這下變故陡然而生，就連黃半山也是冷汗層出。

　　那尊樟柳神的神像木色古舊，起碼也是清初之物，傳承起碼二百多年，又被人以魂魄供養，每三個月吞噬一個人的魂魄，累積下來，靈力非同小可。

　　現在借得肉傀儡之身，而且貫通陰煞之氣，算算還有兩個多小時才能天亮，眼下無陽氣可借，對付起來實在是棘手得很。

　　李星野仔細觀瞧那張鐵嘴的面目，咧開的嘴裡已不再淌下口水，又看他身體撐破的皮膚下沒有血水淌出，知道這人是徹底沒命了。

　　李星野不由心下惻然，雖然這張鐵嘴是惡貫滿盈，咎由自取，但一條人命在自己面前眼睜睜逝去，也著實可歎。

　　黃半山聽得李星野為張鐵嘴哀歎，回頭正色道:“除惡即行善，縱惡即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