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野連連擺手。

　　“當時就是病急亂投醫，誤打誤撞了吧。那個龍膽草是在聚陽地上長出來的，上邊的金線連續不斷，這才有了神奇的功效。

　　你自己回去可別拿草藥亂吃，是藥三分毒啊老哥！”

　　倆人一時不再說話，只是悶頭走路。

　　因為他倆現在滿腦子都是問號，剛才經歷的事情詭異的地方太多。

　　那個老太太到底是僵屍還是什麽成了精的妖怪?

　　倆人眼前活靈活現的幻覺是怎麽產生的?

　　那個高大的青磚房子是祠堂還是什麽廟?

　　這裡村落的人為什麽都搬走了?

　　李星野忽然想起來一個跟噴水有關的故事，就跟闞木頭講了起來。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裡記錄過這樣一件詭異的奇事。

　　蒲松齡老家是山東淄博，他結識過一位山東老鄉，是萊陽人，姓宋名琬，字玉叔，此人人品高潔，學識淵博。

　　歷史上確有其人，在順治年間當過吏部的主事。

　　宋玉叔做官非常清廉，家裡住的房子也十分破舊。

　　話說這天半夜，就出事了。

　　深更半夜，家裡的兩個丫鬟伺候著太夫人睡覺。老太太覺輕啊，就有人聽到院子裡有噗噗的響聲，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噴水。於是就喊來丫鬟，讓她去院子裡看看到底是什麽動靜。

　　小丫鬟站起身來偷偷觀瞧，嚇得魂飛天外。

　　原來，在院子裡站著一個老婦人，瘦小的身子佝僂著背，還梳了個二尺來長的發髻。

　　最詭異的是，老婦人在院子裡飛速地繞著圈子轉來轉去，還一口一口地往外噴著清水。

　　老太太一聽也是感覺十分奇怪，活這大半輩子也沒聽說過這種事啊，她就跟丫鬟隔著窗戶一起往外看。

　　結果窗外竟然就趴著那張老婦人的臉！

　　老婦人一口水噴破了窗戶，直接衝倒了三個大活人。

　　第二天大清早，家裡人發現出事了，老太太往常這個時候早起來了啊。

　　砸開房門，發現主仆三人都倒在地上，其中只有一個小丫鬟還有活氣兒。

　　救醒後聽她講完前後因果，宋玉叔氣得銀牙咬碎血灌瞳仁，帶著家人在院子裡一通刨。

　　挖地三尺後，果然有個老婦人的屍體埋在地下。

　　家人拿鋤頭戳破屍體後，裡面竟然沒有骨肉，只有一汪清水。

　　蒲松嶺寫的很多故事都是杜撰的，但也有很多是聽別人說的真人真事，按原話記錄下來的。

　　李星野認為，這件事很可能就是真的。

　　這個故事雖然內容離奇，但一點也不曲折，沒有一般女鬼書生的那種起承轉合的故事架構，倒像是從好友那裡聽來的一件奇聞。

　　更重要的是，蒲松齡非常敬重這位正直的朋友。古代人最重孝道，若非當事人親口所說，蒲松齡斷然不會拿朋友的老母親的生死開這種玩笑。

　　李星野大膽推測，老嫗噴水，可能是一種害人的邪術，而且至少隱秘存續了一兩百年。這種邪術在傳承過程中也不斷發展變化，至少自己經歷的就跟蒲松齡聽來的不完全一樣。

　　如果宋家主仆中的是黑水，不但不可能有人幸存，而且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而這個柏木盒子裡的東西，卻是這些邪物的克星。

　　眼下沒有歇腳的地方，月光下也實在看不清楚，兩人隻好壓下好奇心，繼續趕路。

　　闞木頭說到，看這個房子的木料和磚頭，

至少也有兩三百年的歷史。而屋裡的桌椅還有牆上的字畫，卻是很新的東西。　　應該是後人佔用了以前的這個房子，可惜字畫毀了，不知道是什麽人佔的這裡，也許掛字畫的人和這個噴水老嫗的邪術有什麽關系。

　　李星野倒是記得字畫上的字，於是又念誦了一遍:“渴則思飲，饑則思食，寒則思衣?。人生須臾，不過爾爾?，為樂當即時。“這話倒是平平無奇，待到念到落款，心下一動。

　　潤下。

　　這是古人對五行之中水的別稱。出自《尚書》中的《洪范》一篇。原話是“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

　　說到這篇，可大有來歷。

　　當年大禹治水，使天下蒼生免於成為水中冤魂，上蒼感念其有功，所以賜予他正統之法，稱之為“洪范“。其中就包括五行的名稱和各自的性能作用。

　　聯想到老嫗噴水的伎倆，是不是這個自稱“潤下“的人或者什麽幫派，就擅長用與水相關的法術來作惡殺人?

　　這個人或者幫派，背後還有多大的勢力?

　　其他五行名下， 還有沒有類似的詭異法術?

　　兩人越想，越覺得這事情背後仿佛藏著什麽巨大的勢力和陰謀，不由又停下了嘴。

　　又越過兩座山頭，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點點燈光。

　　這個時間了，在偏遠的鎮子上，還亮著的也就是路燈了吧。

　　雖然離的很遠，但感覺一下子回到了人世間，倆人感覺心一下子就有了著落，微涼秋風中的身子仿佛也暖和了起來。

　　闞木頭拿著手裡的木盒子，看都沒看，就隨手扔進了草叢裡。

　　李星野趕忙跑了過去，借著月光找了半天，給撿了回來。

　　“還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麽寶貝呢，哪能說扔就扔了啊。“

　　“你說，鎮子裡和城裡的那些人，現在正在家裡踏踏實實地睡覺，哪裡用得上跟妖魔鬼怪一次次的拚命。我覺得啊，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你越是招惹，越是離你近。“

　　闞木頭歎了口氣，繼續說到:“所謂身懷利刃，殺心自起。你有了法術，就想去管管這些事，慢慢地就攪了進去，越陷越深。結果山外有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總有失手殞命的一天。“

　　闞木頭低下頭，聲音有些沙啞。

　　李星野暗想他是想到了去世的父親。

　　卻看見闞木頭又抬起頭，加快腳步腳繼續往前走，嘴裡輕松地說著。“馬上到鎮上了，咱們回去以後把材料往上一交，算是完成了沈水濱的心願，我對那個姓白的小姑娘也有了交代。以後，我還繼續乾我的木工活，再也不碰這些神神叨叨的事兒了。“

　　李星野張了張嘴，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