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半山看著眼前這張臉，想著這個名字，呆呆的發愣。

　腦子一陣糊塗，但眼前還有個“病重”的孩子，黃半山趕緊回過神來。“兄弟的確看著面熟，只是一直想不起來。這個孩子看氣色不像生病的樣子，但是肌膚冰冷，卻是氣血不通的症狀。在下實在慚愧，看不出病症。不如跟我一起，去找我師父幫忙看看。”

　說著一指村北山坡。“我師父家就在前方，請隨我來。”

　那個小夥子一邊跟著他走，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黃大夫，不知當年為何離開此處，去千裡之外的地方開起了醫館?”

　“呵呵。我從小就跟師父學習中醫，到十六歲那年，學成出師。師父特意囑咐我，要走得遠一些，去見見大千世界，人情百態。”

　“那你跟你師父的感情很好啦?”

　“當然。我從小就在師父家裡住著。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教我讀書寫字，辨別藥性，又帶著我問診病患，學習醫術。師父對我，如同再生父母一般。”

　“請問黃大夫，尊師的家離這裡還有多遠?”

　“呵呵，再走二十多分鍾吧。”

　“黃大夫，您的家就在這個村子裡住吧?”

　“是啊。”

　那個小夥子突然停了下來，拉住了黃半山的袖子。

　“既然你家就在這個村子裡，為什麽從小就一直在師父家住呢?”

　一門心思就奔著去見師父的黃半山停了下來。

　不是因為袖子被拉住了。

　是他的腦子被這個問題拉住了。

　之前，他一直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沉浸在馬上見到師父的激動和興奮中。

　他的腦子一直在拒絕思考一切問題。

　這不僅是夢境的抑製作用。

　更是他自己不願意去思考。

　他太想擁有夢裡的一切了。

　那個年輕人的臉帶上了冷酷而嚴肅的表情。

　“對不起，因為你的父母在三十多年前就離開人世了。”

　“不可能，剛才我還見過他們的。我昨晚才從滄海市趕回的家，整晚他們一直在我身邊的。”黃半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人，表情木然，嘴裡碎碎念叨著。

　“那好，我問你，你能想起來他們二老的臉，到底長什麽樣兒嗎?”

　“……”

　“你昨晚回來，是坐的哪趟車?”

　“……”

　記不起來。

　黃半山冷汗順著腦袋淌了下來。

　這麽明顯的問題，自己居然沒發現。

　黃半山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啪得一聲。

　回頭看去，是那個小孩，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走到自己的身後，正在做著一套奇怪的動作。

　只見他左腳向左平移一步，同時雙手啪地拍了一下，右腳向右平移一步，也是拍了一下。然後站穩，雙手掌根相對，手指微微彎曲，擺出一副蓮花的樣子。掌根正是花托，手指正是花瓣。

　其實這正是廣場新秀“拍手念佛健身操”中的第六式——“花開見佛”！

　接著，蓮花的“花瓣”輕輕抵在黃半山的後腰。

　一股寒氣順著後腰正中的命門穴垂直上升，直通頭頂百會穴。

　隨著刺骨的寒氣衝到頭頂，黃半山感覺腦子又能夠快速轉動了。本來迷迷瞪瞪的神智，也變得清明起來。

　這時，那個小夥子把手按在黃半山的肩上，又把臉探過來，盯著黃半山的眼睛。

　“你叫黃半山，在滄海市已經開了十年中醫館了。幾個月前，在九爺的安排下，您收留了我，讓我在您那打工。我倆天天見面。

　我叫李星野。李櫻桃的李，星垂平野闊的星野。”

　聲音雖然不大，聽在黃半山耳朵裡如同霹靂聲聲。

　慢慢地，黃半山的眼睛活泛了起來。

　李星野臉上也高興了起來。

　突然，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黃半山邁步繼續向前走去。

　冰封的小河已經近在眼前，能夠清楚地看見小黃先生家敞開的大門。

　李星野正要上前再拽住他，卻聽見黃半山平靜地說到:“沒事了，我都想起來了，我是在重複地做一個夢。

　給我三分鍾。然後咱們就永遠離開這兒。”

　黃半山走了十幾步，穿過了小河，河水在厚厚的冰層下汩汩流過。

　以前的日子就像這河水一樣，過去了就再也不會重來。

　無數個夜裡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好多次不是嗎?

　貪欲永無止境。

　讓師父靜靜地休息吧。

　她不是一直在自己的心裡嗎。

　黃半山沒有再往前走。他雙膝跪下，兩手摁進厚厚的雪裡，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也沒有做不完的美夢。黃半山多謝二位相救。”

　李星野第一次見黃半山這麽正兒八經地跟自己道謝，想挺起胸脯美滋滋地來兩句場面話，又隱約覺得這次的主要功臣是人家鐵頭，於是乾嘎巴了兩下嘴，把孩子拽了過來。

　“這位是鐵頭，是我表姐一位朋友家的孩子。他小小年紀，卻天生神異，今天特意從青龍山過來幫忙的。”

　鐵頭眨巴了下大眼睛。“大叔，客氣話還是留著醒來再說吧。”

　黃半山呵呵一笑，帶著兩人大踏步向出村的方向走去。

　朦朧中，黃半山突然感覺額頭一熱，然後身體裡一股寒氣被這道熱氣帶著蒸騰而出。寒氣出盡，黃半山睜開了眼。

　病房裡的日光燈有些刺眼，剛才夢境中的兩個人正站在病床旁。

　黃半山剛要坐起身來，李星野摁住他，從他額頭上取下來什麽東西， 揣進了兜裡。又從枕頭上拽下來枕巾，在他的額頭上擦了幾下，丟進了垃圾桶。

　黃半山探頭看去，枕巾上邊粘著黑乎乎的液體。垃圾桶裡還有幾枚乾枯的樹葉。

　隔壁的床上，楊秀清還在沉睡。他的母親挨在床邊，半個身子依在椅子裡，早已睡了過去。

　看看牆上的鍾，已是凌晨一點多了。

　黃半山下了地，拍了拍李星野的肩膀，對鐵頭客客氣氣地道了謝。

　鐵頭靦腆地笑了笑，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尖。

　黃半山驚訝非常，這孩子的確與常人不一樣啊。

　李星野卻一本正經地說了起來。

　“山哥有所不知。這位小兄弟，可是有大來頭。他的遠祖，可是大名鼎鼎的巫支祁。”現代志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