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小船樣式古樸，船上的木頭已經被海水泡得發黑，看上去可有些年頭了。

　小船上站著一個少年，看上去有十七八歲，整個人黑黑瘦瘦，只有一雙白眼仁和牙齒是白的，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曬著。

　滄海市區開發得已經很現代化了，附近的漁村早就動遷走了，漁民也變成了市民。要說戲水游泳釣魚這些事還經常見，但駕船打魚的，可是多少年看不到了。

　那少年嫻熟地搖動船尾架著的一隻櫓，小船在波濤之中輕盈地來到白方平面前。

　少年沒有說話，指了指船，又指了指對岸。

　白方平呵呵一笑，說了聲謝謝，就連箱子帶人都跳了進去。

　白方平跟少年攀談了幾句，人家都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慢慢搖著船。白方平討了個沒趣，就把沒有來得及吃的兩個肯德基漢堡，還有一瓶沒打開的可樂遞給了少年。

　少年好像第一次見到這東西，他騰出一隻手，撕開包裝紙，咬了一口。

　頓時，他臉上古井不波的神情被打破了。

　是啊，哪個小孩能抗拒漢堡的味道呢。

　少年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隻，又打開了可樂，灌了一口。他皺著眉頭咽了下去，吐了吐舌頭，又嘗試著喝了一口，小心地擰上了瓶蓋。

　白方平就笑了。

　那少年看著他，也笑了。

　很快，船搖到了對面，少年好像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靠到了岸邊。

　“以後別冒險過去了，明晚你來這裡，我給你趕魚過來。”

　很簡短的一句話過後，少年轉過身，低低地又說了一句，“謝謝你的肉餅。”然後搖著櫓離開了。

　白方平倒不是指望著吃魚，只是享受那魚兒咬鉤時候的樂趣。他把魚便宜賣給了漁具店老板，第二天晚上，就如約來到了電站堤壩旁邊。

　一艘黑乎乎的小船，在月光下的海面上孤獨地漂著。

　白方平走近水面，剛要打個招呼，卻見那少年臉上嚴肅地擺擺手，“離水面遠些。”然後，就駕著船，在出水口附近兜起了圈子。

　說來也怪，不知道少年有了什麽法子，隨著圈子越來越小，水面上居然出現了好多翻花的魚群，不止梭魚、鱸魚，就連這個時節很少出現的尺把長的鮁魚，都聚集了起來。

　然後，少年就把圈子推向白方平下鉤的地方。

　不出半個小時，白方平又釣滿了一箱子。

　“謝謝你那天給我的好吃的，你過足了癮，就回去吧。以後再也不要自己來海邊了。”臨分別的時候，那少年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這是哪天發生的事?”李星野問道。

　“就在昨天。”

　李星野也是海邊長大的孩子，這個季節，頂多就能釣到幾隻梭魚，至於還鱸魚和鮁魚，是不可能咬鉤的。

　這件事有問題。

　看看時間，也就不到六點半，李星野站了起來。

　“走吧，我倆去那片海邊看看。”

　喝過了酒，車是不能開了。小白同學結了帳，讓姐姐先回家，跟李星野一起打車去了海邊。

　白芳菲倒是欲言又止，但看到李星野滿有把握的樣子，只能悶悶不樂地回去了。

　車子順便拐到了一家肯德基門前，白方平帶了兩桶全家桶，兩手抱著上了車。“那小兄弟應該是常年在海上漂著，沒怎麽吃過這些東西。哎，也是不容易。”

　李星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的確，他常年在海上漂著。”

　還沒走到堤壩旁邊，就能聽見嘩嘩的排水聲。走到近前，一處扇形的排水口，直通廣闊無垠的大海。

　“哎，他真的不來了。”白方平把兩桶食物端端正正地擺在離水不遠的堤壩石頭上。

　“不要急，他如果喜歡吃這個，很快就會循著味道過來的。”旁邊的李星野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果然，一會工夫，從海面上出現了那隻黑黝黝的小船，乘風破浪，在海上輕盈地劃了過來。

　來到近前，白方平把兩桶食物輕輕放在小船上，笑著說道，“謝謝你上次幫我釣魚。”

　那少年沒有說什麽，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兩桶食物。

　這時，李星野拍了一下白方平的肩膀，“你的確該謝謝他，但謝的不是他幫你釣魚。”

　小白感覺李星野從來到海邊，說話就一直怪怪的，他不解地回頭看著。

　“你該謝謝他，沒有要了你的命。”李星野的語氣，從平淡，到冷酷。

　白方平不解地看著他，又回過頭來看著黑瘦的少年。

　那少年站在船裡，看著小白，“他說的對。”

　說著，他蹲下身子，拿起一根雞翅，閉上眼睛深深地聞了一下。

　“我叫王六郎，在水上已經徘徊了一百多年了。”

　李星野本來沉穩的面色，也有些驚訝。

　“王六郎?《聊齋志異》裡提到過的王六郎?”

　“我常年在河上海上飄蕩，《聊齋志異》是什麽，我的確不知道。”

　“你在百年之前，可曾在淄川縣城北郊活動過?”

　“我在水上漂蕩太久了，時間的觀念早就沒有了，但有些記憶深刻的事，倒是記得。”王六郎陷入了回憶，他放下了雞翅，看著天上的彎月，慢慢講了起來。

　在許多許多年前，王六郎出生在一戶海邊漁民的家裡，剛長到能獨自駕船出海，就因為一場風浪再也沒有回到岸上。

　所有的水鬼都知道， 他們是橫死在外的，冤煞之氣太重，不能投胎成人。除非找人做替死鬼，把身上的冤煞轉到他的身上，自己才能解脫。

　那時地廣人稀，海上找不到生人，他就沿著一條河遊走過去，正來到了淄川縣城北的一處地方。

　這裡有一個漁民，姓許。此人有些小資情調，每天晚上帶著一壺酒去河邊，自己喝幾口，就倒進河裡一口，嘴裡念叨著，“河裡淹死的老哥們，你們也喝點。”

　遊走到這裡的王六郎就喝到了許老哥的白酒。

　王六郎雖然只是個捕魚少年，但從小就知道恩怨各當報還的道理。於是他暗中驅趕魚群，讓許老哥每晚都能滿載而歸。

　王六郎在水上漂流了這麽久，也是非常孤獨。難得遇上一個這樣灑脫的人，就每天都幫他捕魚。

　有一天，終於耐不住了，他乾脆就顯出身形。現代志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