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野做完這些，頭也不回地踏上來時的青石台階。

　陳建仁猶豫地看了一下北側的那個黑糊糊的通道，似乎在糾結是不是用最後的機會，賭一把運氣。

　也許，那天通道的後邊，就是渤海國最後的秘密所在。

　但也許，那裡只是一條死路。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陳建仁終於羞恥地發現，自己做不到為了理想和事業放棄一切。

　以前的運籌帷幄，以前的堅忍謀劃，以前的身先士卒，都是建立在龐大人力財力資源的基礎上，建立在充足的準備和遠離實際危險的基礎上。

　破碎掉落的水晶天窗，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飛濺的銀光，一下子驚醒了他。

　陳建仁甩掉這些想法，手腳並用地跟著爬上了石階。

　亮光就在眼前！

　終於，從地下跑了出來，看到了滿天星光和一輪圓月。

　由於陣法的總機關被破壞，城裡的紅蓮幻陰陣也失去了作用。

　紅光熄滅，整座城也恢復了殘破的樣貌。

　但是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城市的地面也震動起來。

　終於，城市中央的石台開始從頂部開始塌陷。

　從那裡開始，大地仿佛張開了一張大嘴，開始吞噬一切。

　任何一個有理性的人，現在還能保留的唯一念頭，就只有兩個字。

　逃命。

　陳建仁控制著平衡，壓製著恐懼，拚命地向前跑去。結果，沒跑出十幾步，就見到了李星野。

　李星野正站在原地，兩條腿如同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陳建仁站在他的身後，循著他的視線張望過去。

　一片模糊。

　強行用夢魘之力開啟終極視野，副作用開始迅速湧現了。

　陳建仁的視力開始模糊。

　仿佛一個五百度近視的人摘掉了眼鏡。

　他隱約看到，道路的盡頭，走過來幾個人影。

　再環視四周，每個道路的盡頭，都有人影走來。

　自己只是視力模糊，而不是幻視。

　那些活動的人影，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座城裡還在活動的人影，就只有那些不知道什麽怪物幻化出來的美女。

　一開始來的時候，他們散亂遊走，還可以利用地形，逐個躲開。

　現在機關開啟，陣法被破，他們已經暴走，一起向著陣法中間追殺了過來。

　這個狂妄的李星野，就算有三頭六臂，又能應付得了幾個。

　回頭看去，地面正在轟隆隆地逐漸塌陷。

　這時，李星野後退兩步，握住兜裡的赤玉之精。

　自從上次在西山偶爾控制住山神爺之後，李星野召喚舍紋之前的吟唱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熟練了。

　奇怪的吟唱聲音剛一出口，就停止了，一陣狂風不知道從哪裡湧來。

　李星野突然爆發了強大的彈跳力和攻擊力，他突然緊跑幾步，趁著敵人還沒有合圍，跳到幾個木魅身前，凶狠地大吼一聲，猛掄鐵鐧。

　陳建仁驚恐地揉揉眼睛，那幾個人影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竟然直接被打爆了頭顱。

　是的，整個頭顱如同西瓜一樣，被砸得破碎成渣，湯汁四濺。

　就算那只是幾個普通人，也不可能乖乖地站著挨打而不還手也不逃跑，何況這些魔化的妖物。

　這得是多麽快的速度和多麽大的力量。

　李星野如猛虎入羊群，迅速地清掉了前面一圈的敵人。

　他在鞋底上擦掉鐵鐧上沾染的汁液，又抹了一把臉，解除了舍紋。

　陳建仁暗自慶幸，幸虧沒有過於自信，再對這個家夥下手。

　如果正面衝突，目前的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哼哼，但這並不等於自己殺不了他。

　法術有高低，但只是手段，關鍵還是看使用的人。

　陳建仁有把握，等回到滄海，自己至少可以有十幾種方法，讓這個人乖乖臣服，或者生不如死。

　在真實的社會裡，金錢和它背後的各種勢力，比法術要有用得多。

　尤其是對付有親人，有朋友，有底線的人。

　太麻煩了。

　下山。

　下山之後，就聯合陳建康，暗中下手，把這小子殺了，永絕後患。

　陳建仁的眼中殺氣一閃即沒。

　李星野回頭看他一眼，把鐵鐧插到背包裡，勒緊背帶，快速向著南部城門的方向跑去。

　地面在身後不斷塌陷，像一條死亡線，在追趕著他們。

　刻著“東長安”大字的石牌已經可以遠遠看見了。

　突然，李星野停了下來。

　陳建仁差不點撞到他的身上，趕忙停了下來。

　“陳隊長，回頭看看這奔湧而來的地裂吧，這輩子都難以再次看見的壯觀景象。”

　陳建仁心裡著急，但臉上還是浮起勉強的微笑，“的確是奇觀，但這裡還在城內的危險區域，咱們還是趕快出城吧。”

　“去年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有再去找黃半山的麻煩?”

　陳建仁有些不知所以。

　心裡著急逃命，就隨口敷衍了一句。

　“他畢竟是你的老板，再說我從不害人性命……”突然，他驚恐地停住了。

　李星野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黃半山是自己老板的名字。

　這家夥是在這個危急時刻詐自己嗎?

　“嘿嘿嘿，果然一直在暗中調查我周圍的人嗎?”

　陳建仁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這一路上，都是自己在掌控局面。

　從瀛洲到滄海，自己一直都是所有場合的主導者。

　對方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你早就調查清楚了我的家人，同學，甚至我工作的店鋪。早在我破壞了你盜取夢魘之力的時候，你就想對我下手了。你一直沒動手的原因，是認為我這個人看起來很有底線， 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威脅，而且隨時可以用以上那些人控制我。”

　“你現在腦子裡在想，回到滄海之後，會有多少種方法控制這個人，控制不成，就除掉這個人。”李星野表情平靜地說著，如同在講今天的菠菜兩塊二一斤，而芹菜卻漲價到了三塊錢。“你甚至想過，回到山下，就和你那個同門一起暗中出手，製服我，或者殺掉我。”

　李星野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一陣，平靜的表情一下子被打破。

　他笑了。

　陳建仁也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想錯開身形，避開對方的阻擋，繼續往城外跑去。

　“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來了，我推測的都是真的。很遺憾，你知道自己犯下最大的錯誤是什麽嗎?”

　陳建仁的路又被對方擋住，他感覺到了對方濃濃的敵意。於是停了下來，露出慘白的牙齒，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錯誤，就是沒有早點殺了你。”現代志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