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早餐時間,嚴琭已經帶著孩子們晨練回來。
既然要規規矩矩地上學,那麽一些基礎訓練就不用偷偷進行了,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放在平時。
這樣一來有助於給三個孩子將來可能表現出來的實力找個有說服力的原因,二來也有利於嚴琭平時的活動打掩護。
身為雄英教師,家裡又有適齡的三個孩子,進行一些高規格的練習不是很正常嗎?
擺脫了管理身份帶來的局限,嚴琭現在可謂是放開了手腳。
一切外出探訪、訓練、收集情報等等行為,都可以冠以教導的名義,合理地收集資料、實地探訪。
餐桌上,除了許諸依舊胡吃海喝,仿佛昨天受到的教訓沒影響他一點食欲。
洛洛和嚴極都有不同程度的萎靡。
令嚴琭皺眉的是,一向很穩重的嚴極,臉上黑眼圈居然十分明顯。
不悅地敲敲桌子。
“你們怎麽回事?”
許諸眨巴小眼睛,茫然四顧。
“不是說你,吃你的。”
許小胖噢了聲,不管不顧,繼續埋頭跟成堆的食物作鬥爭。
洛洛不淑女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神朦朧,無法聚焦。
嚴極拿筷子戳著煎蛋上的蛋黃,蛋汁都溢出盤子,像是印象派大師在傾力創作。
“耳朵聾了嗎!”
這回嚴琭真的有點火氣了,音量都抬高了不少。
洛洛一驚,激靈坐直,大眼睛瞪圓。
嚴極則恍恍惚惚,似乎沉浸在藝術的莫名境地,無法自拔。
洛洛側頭看去,焦急之下,就想推他一把。
嚴琭皺眉,嘴巴緊呡,弧度向下,掃了一眼洛洛,她就不敢動彈了。
餐桌上驟然安靜,就連許諸的咀嚼聲都消失了,像是這片空間被按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嚴琭要發火了。
三孩子從小就跟著嚴琭,雖然嚴琭一手護著他們、教導他們,用風花理世的話來說——“嚴哥是用他獨特的方式一直寵愛著你們”——但這不代表嚴琭是和善的。
嚴琭本身就是從All For One殘酷教導下一路掙扎成材的,所學到的都是從生死間搖擺得來的寶貴經驗,是烙印在靈魂上的,所以嚴琭才能在接受All For One的饋贈前就擁有了遠超常人的恐怖精神力。
生死間有大恐怖,也有大突破。
所以嚴琭的教導方式絕對稱不上溫和,盡管比不上他自己的經歷,但是對三個孩子的要求反而更高了。
他一貫認為,既然你們缺少生死的危機,就要把練習做到極致。
達不到預期目標的懲罰,堪稱酷刑,是不致死的、純粹的、身心感覺上的痛苦折磨。
屈指,虛彈。
砰!
精神衝擊!
嚴極的戰鬥直覺第一時間預警!
但是他剛回神,下意識回避,大腦就仿佛遭受到重錘猛砸。
腦袋一懵,整個人翻出椅子。
咚的砸在地板上。
口鼻耳盡皆蜿蜿地溢出鮮血。
洛洛和許諸條件反射地一抖身子,身體已經對這種熟悉的懲罰做出了恐懼的反應。
嚴琭的九重夢獄世界經過多年完善,已經非常真實可怖,威力巨大。
生桑、南柯、黃粱、浮生、濁動、清靜、無間、迷我、他化。
僅僅是弱化的無間夢獄,就能形成錯亂時空感,那一秒就足以震蕩嚴極的精神,
感受整整72小時的虛無——剝離五感。 這種絕招的弱化妙用,在戰鬥中未必能有多大效果,但是用來懲罰三個孩子和訓練他們警戒反應,卻是再合適不過。
但對於三個孩子來說,那滋味可就不太友好了,絕對是不想經歷第二次的噩夢級體驗。
毫無征兆地直接動用無間夢獄,可見嚴琭對嚴極大清早的表現非常不滿,從鍛煉開始就心不在焉,渾渾噩噩像丟了魂。
嚴極胡亂抹把臉,鮮血糊成了花臉,慌忙站起來,筆直地站在桌子旁,也不敢抬頭。
“睡醒了?”
“嗯。”
“怎麽回事?”
“……”嚴極不知道怎麽開口,這事說起來有點害臊,不像他。
嚴琭鼻音重哼了一下,嚴極立馬道:“是、是緊張。”
開了頭,後面就順暢了許多:“我、我從來沒上過學,也沒和其他同齡人接觸過……昨天我在街上買學習用品,特地偷偷關注了周圍一樣年紀的學生在談論什麽,可是……”
抿抿嘴,表情有點困惑,又有點恐懼,像是離了群的羊,好不容易回到羊群裡卻發現自己是吃肉的,還是吃羊肉的——明明長得一樣,卻仿佛兩個物種,身份上的錯離感,所帶來的巨大恐慌。
我該怎麽辦?我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跟大家不一樣?
面對這樣的疑問,自我懷疑也就越發嚴重。
嚴琭臉龐緩和幾分,他很理解這份沉重,六歲那年他毅然選擇離開規規矩矩的平常生活,投入到混亂罪惡中追尋力量,未嘗沒有這種疏離感帶來的恐懼。
抬眼望去,鮮血已經在嚴極臉上慢慢結成了暗褐色的血痂。
一張小臉懷揣著不安,那種對未知的迷茫擔憂,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這時候,嚴琭忽然意識到——他們不過是15、16的年紀,就算是經歷的比同齡人更多,但終究是和自己不同的。
自己有著成年人的思維,也有著成熟的三觀,所以才能在歷經死亡的陰影后,理智地思考得失,明悟自己並不完全認同自己師父。
三個孩子畢竟是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下,他嚴厲,但也給了更多的保護。
突然來到新的環境,缺失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暗地裡打量了洛洛和許諸,發現他們也有若有若無的相同憂慮。
嚴琭心裡暗歎。
“去,洗乾淨。”
嚴極如獲大赦。
“吃飯吧,今天還要報到,遲到不好。”
大家松了口氣,生起氣來的嚴琭氣場太可怕。
“還有……”
瞅了眼匆匆回到餐桌坐好的嚴極,嚴琭沉吟,孩子們又都提心吊膽起來。
“都稍微精神點,別給別人懶散的第一印象。雖然你們只在折寺中學呆上一個月,適應下學校生活,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們表現出色。”
“不要讓我失望,我對你們抱有極大的期望。”
孩子們互相望了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不僅是因為嚴琭口氣軟化了許多,更因為嚴琭從來沒有這麽直白地表達對他們三個的信心和期待。
孩子們臉上的不安一掃而空, 嚴極向來崇拜嚴琭,這下更是激動得不能自已。
難得的肯定,讓他們驚喜到幾乎要雀躍。
洛洛鬥志滿滿道:“本小姐絕對是第一!”
“嘁,你還是多吃兩碗飯吧,就你那小身板。”許諸也被激起鬥志,少見地直接反駁洛洛,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爭鬥之意。
“一定是我第一!”
“這話我說才對!”
擦了擦嘴,嚴琭招呼孩子們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望著吵鬧的孩子們,他心裡暗道:師父,我究竟是和你不一樣的。你曾說對我毫無期待,所以不會失望。可我寧願承受失望。
我相信,他們終將承載這一切,然後回應這份重量——不懂希望之沉重,永不能帶來曙光。
“該走了,你們倆,留點精力去學校表現吧。”
嚴琭一手拽著一個,回頭對神情堅毅的嚴極道:“走吧,阿極。”
“我會好好努力的。”嚴極認真道。
嚴琭一愣,笑道:“好啊,我等著看你表現。”
嚴極緊握拳頭。心裡喊道:我一定會讓你驕傲的!師父!
風花理世一臉笑容地送他們出門:“一路順風喔!去了學校要好好表現啊。”
嚴琭背身揮了揮手,快步跟上跑跑跳跳出去一大截路的孩子們。
“還真是溫柔呢,阿琭。”風花理世倚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
陽光灑在風花理世身上,給她渡上一層金色的輝熠。
“啊,暖洋洋的生活,真讓人舍不得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