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突然找上門的確出乎嚴琭意料。

“好吧，”愣了一下的嚴琭，還是選擇答應，笑著說道，“那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

葉隱透看了眼嚴琭臉上的笑容，沒多說什麽，轉身就走。

嚴琭跟了上去，心裡卻警惕起來，葉隱透不尋常的沉默讓他起疑。

“到了……”

葉隱透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嚴琭。

嚴琭只能通過葉隱透的鞋子和衣服來判斷對方的動作，這讓他很難捕捉到少女的想法。

他觀察著周圍。

是操場。

空曠，無人。

仰頭就是明亮的月色。

一眼便可望盡四下環境。

沒有埋伏，沒有竊聽，這是再好不過談事情的地方，因為在這個寂靜的時候，沒有遮擋物的操場，讓任何想要靠近的人都會老遠被發現。

嚴琭警惕稍減，疑惑卻更多了。

“怎麽選了這樣一個地方?”他試探著問。

葉隱透平靜道:“這不是你教我的嗎?適當的時候選擇適當的地點，如何隱秘地談論重要的事情。”

“所以，你要和我談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不一定，也許在你看來，根本不重要吧?”

嚴琭聞言再次皺眉，少女反常的冷靜根本不像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元氣活潑的樣子，如果不是精神波動沒有異常，他甚至會懷疑葉隱透會不會被人掉包。

不動聲色，嚴琭還是維持著微笑，像往常一樣口氣問道:“你指的是什麽事?”

“收起你那虛偽的笑容吧，我已經見到你真實面目了！”

少女略微激動，又很快平複下來。

嚴琭笑容一窒，臉色慢慢冰冷，心中有了猜測。

“你還記得嗎?這是入學測驗時候的操場，那時候，你還是一心為學生考慮的助教老師。”

“綠谷同學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但他們很少有人看到你對他的關心。”

“正因為我和你們一起訓練過一個月，我更看懂你對他有種莫名的期待，非常高的期望，或許綠谷同學自己都沒意識到。”

少女悵然若失，似困惑，似感慨。

但嚴琭心下卻更確定了，殺意漸起。

“哦?那你想說明什麽?”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那樣對歐爾麥特！為什麽你要故意讓綠谷同學看到那些！你是故意的吧！到底為什麽，你說啊！”

少女突然情緒崩潰地大吼大叫。

嚴琭早有準備，蜀山學來的結界很好地起到隔音效果。

他眯起眼，語調怪異地問道:“原來，你看到了?”

少女止不住淚流，啜泣道:“我用你教我的降低存在感的方式，看守的人根本沒仔細困住我。我逃了出來，就跟著他們一起。”

“結果、結果發現他們在布置著什麽，然後就是歐爾麥特突然過來大肆破壞……嗚、嗚……後來、後來，你也來了……我離得遠看不清……但、但你的話，我是不會認錯的！”

“而且、而且，你還跟那個戴著鋼盔的壞人一起的吧?嗚唔……這一切都是你做到吧……為、為什麽呀！”

少女哭哭啼啼，傷心欲絕，不明白為什麽心目中崇拜的老師，自己對他隱約有異樣好感的男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股腦發泄出來的少女忽略了周圍的變化，夜晚的蟲鳴、偶爾的風聲，統統消失了，似乎還未察覺到殺意，但冷冷的感覺還是讓她打了個哆嗦。

抬頭看去，淚眼相對。

不知是光線不足，還是眼淚模糊了眼睛，少女竟有些看不清嚴琭。

半藏在黑暗中的臉，

竟讓少女有了害怕的情緒。“你是說，你看到全部?”

“還沒有告訴別人?”

少女感到害怕，下意識後退，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拚命搖頭，卻忘記了嚴琭根本看不見她的表情動作。

嚴琭感慨道:“還真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夥啊！”

“不過，你能做到這一點，還沒被我發現，坦白說，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小葉子。”

“真的很了不起啊。”

嚴琭語調越溫柔，葉隱透越害怕，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一時衝動下處在多麽危險的境地！

“那麽，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一眼就認出我的嗎?”

“我、我……”盡管是在這種危險的時刻，少女的心思還是不可捉摸，羞怯短暫地壓過了恐懼，支支吾吾，“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感覺那就是你……”

“感覺啊，”嚴琭也聽出了少女的羞意，不由得搖頭歎息，似乎為自己被這種少女情懷所識破而無奈，“所以說啊——”

上前一步，攬住葉隱透。

少女一激靈，像個鵪鶉縮在嚴琭溫暖的懷中一動不敢動，身體還因為恐懼而輕微顫抖，臉頰卻紅的不像話。

下巴抵著少女的頭頂，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髮。

“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距離。”

“！”

少女一驚，像個小兔子一樣掙脫嚴琭的懷抱，蹦躂出兩三米遠。

方才那一瞬間，恐怖如海的殺機，像是要凍結住她。

整個人如同風雨中飄搖，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死掉了！

葉隱透驚魂未定地看去。

嚴琭依舊溫和地笑著，仿佛剛才都是幻覺。

殺意沒有了，四周卻還有盈盈殺氣，像是空中飄蕩的蛛絲，似有似無地粘著。

“以後可不能這麽莽撞了，可不是每一次都這麽好運的。”

“啊，對了，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喔！”

嚴琭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森然，少女被殺氣刺激得皮膚雞皮疙瘩立起，卻神奇地沒了害怕，她從嚴琭“虛假的”笑容背後竟讀出了“疲憊”。

嚴琭轉身離去。

葉隱透望著嚴琭依舊挺拔的背影，不知為何，那股寂寞更加濃厚了。

也許是那份疲累和孤寂打動了她，少女的心突然停了一瞬，然後砰砰地跳個不停，葉隱透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同情和憐憫的情緒，但是想要安慰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卻止不住地溢出來。

“那個！”

嚴琭腳步一頓。

“你有……很多心事嗎?”

腳步繼續向前。

望著漸漸走近黑暗的身影，仿佛再不說的話，就沒有機會了，那深沉的黑暗說不定就是隔開他們互相理解的屏障。

少女突然鼓起勇氣，一咬牙，大喊道:“如果你難過的話！可以找我！什麽事情都可以跟我說的！”

“我、我雖然很笨，又不懂事，也許你還覺得我太傻太天真，什麽也不懂！”

“但是、但是，我能明白的……我能感覺到你心裡藏著許多事情，你一定背負了許多許多我可能一輩子都弄不明白的責任吧！”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我覺得你不是一個壞人！”

“你不是為了那樣的壞心思， 我能感覺得出來！你一定有什麽理由！”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我願意和你分擔！”

一口氣喊完想要說的話，少女微喘。

嚴琭腳步再次停頓，側頭冷著臉道:“真是抱歉，我沒有什麽理由。”

少女垂頭喪氣，望著嚴琭的背影，忽然發現對方的腳步慢了許多。

頭腦一熱，葉隱透不知自己怎麽想的。

雙手聚攏在嘴邊，喊道:“你不是說憧憬是離理解最遠的距離嗎！那就告訴我啊！讓我離你近一點！哪怕只要理解不了你，我也想靠近你一些啊！”

嚴琭腳步一亂，頭也不回地斥道:“愚蠢！”

急匆匆地離去。

葉隱透被罵了也不傷心，反而笑嘻嘻的，一會又羞得捂住臉。

什麽嘛！怎麽能喊出那麽羞人的話！

什麽願意分擔、什麽離你近點……哎呀！我怎麽、怎麽這麽不知羞呐！

嚶嚶嚶……

少女一時間又患得患失起來。

那頭快步離開的嚴琭，遠離操場以後，腳步又散漫下來。

不自覺地摸了摸嘴角。

不知何時，冰冷的表情融化了三分。

“搞什麽，這算是被一個小姑娘撩了?”

“真是愚蠢的小丫頭……嚴琭，你自己也是。”

再次邁步，步履輕快不少，嚴琭莫名覺得沉重的心情也好了大半。

明晃晃的，照出影子，嚴琭忍不住抬頭仰望。

“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