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獄世界被擊碎的痛苦完全抵不上慘敗對嚴琭的衝擊。

嚴琭並不是沒有失敗過，相反，他是一路踏著失敗的經驗，奮起直追，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如今嚴魔王的心志之堅硬，可能要超出他過去那些故人的想象。

若是旁人一路爬上巔峰雲端突然被踹到泥潭裡，可能就會一蹶不振。

這就所謂的白手起家敵不過東山再起，重頭再來的難度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口號誰都會喊，但是真要那麽做，卻未必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毅力。

可是，慘烈敗北帶來的信心摧殘，隻困惱了嚴魔王幾個呼吸的時間。

盤腿坐下，嚴琭閉目冥思，心情慢慢平複下來。

傑諾斯遲疑道:“琦玉老師，嚴先生他……沒事吧?”

琦玉眉眼都鋒利了許多，認真道:“傑諾斯，不要小看嚴琭，他是一個真正強大的人。”

“真正強大?”

“傑諾斯，你總是有大意輕敵的壞毛病吧?”

傑諾斯坦誠地嗯了聲。

琦玉認真道:“就好像我一開始想成為英雄而鍛煉自己一樣，起初的難受，我也是快要堅持不下去……”

傑諾斯眼睛發亮，瘋狂記錄。

琦玉說到一半，被傑諾斯弄到卡殼，黑著臉，道:“太誇張了，傑諾斯。”

“沒有，老師您說的很好，請繼續，不要在意我。”

琦玉被傑諾斯弄得沒脾氣，恢復鹹魚臉，有氣無力道:“像是夏天再怎麽炎熱也不開空調，冬天再怎麽寒冷也不開暖氣，一開始我也難受得受不了。”

“可是，後來當我慢慢習慣的時候，無論再怎麽難受的磨難我都不會輕言放棄……”

傑諾斯心道:果然老師說得是，擊敗無數強大怪人的艱苦經歷吧！

琦玉心道:果然最艱難的時候，是錯過了超市特賣，連買馬鈴薯的錢都沒有了呢。說起圓圓的馬鈴薯，果然好久沒吃雞蛋了呢……

思維發散著，琦玉突然感慨萬千:“人生真是充滿了磨難，所以傑諾斯啊，成為一個強者，得有堅定的意志和毅力才行啊！”

傑諾斯大受感動:果然跟隨老師的選擇是正確的！琦玉老師能夠這麽強大，不是沒有原因的！我一定要好好學習！

傑諾斯用力點頭，雙眼透射著崇拜的光芒，大聲道:“琦玉老師！我一定會成為真正強大的人！”

琦玉掏了掏耳朵:“不要這麽大聲嘛，傑諾斯……對了，我們好久沒吃雞蛋了吧?”

“誒?！老師您想吃雞蛋了嗎?晚飯請交給我吧！”

人妻屬性MAX的傑諾斯一口答應。

沉浸在冥思中的嚴琭，無奈地被這對活寶師徒吵醒。

琦玉無意中一瞥，奇道:“嗨，嚴琭，你醒啦?”

“被你們吵醒了……”

“啊，抱歉，沒事吧?”琦玉有點不好意思，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剛剛那拳打得有點重，看在嚴琭對他這麽友善、還幫助他改善生活的份上，琦玉覺得自己下次應該出手再輕點。

“沒事，”嚴琭扶著膝蓋站起來，“只不過一時間被打懵了而已。”

“呼——沒事就好。”

“話說，琦玉。”

“嗯?”

“你是怎麽變得這麽強的?”嚴琭沉聲道。

短短數息時間，嚴琭找不出問題的答案，但是思緒的速度是快過電光的，發散的思維卻讓嚴琭找到許多問題。

回顧自己的這一世的二十多年，自己感念於未曾蒙面的父母拯救自己的性命。

一開始的目的只是為了活著。

可是，人的貪欲又怎麽會止步不前呢?

從拜師AFO開始，

嚴琭的目標就變成了，活下去，活得更好！盡管有著成年人的思維，但是當時七歲的他又能做什麽呢?

沒有實力，沒有權力。

他就是地下世界任人宰割的羔羊。

只不過他這隻羔羊背後有一隻猛虎，卻也不知道猛虎什麽時候連他都會吞掉。

沒有實力的嚴琭，隻好沉浸在權謀中，一步步如履薄冰，一點點布局。

如果一個棋子不行，就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結果會遲來，預想卻不會偏差。

人類是多疑的生物，是心靈脆弱的生物。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會生根發芽，產生巨大的裂痕，再也無法修複。

但人也不可能斷絕感情，再絕情的人，也不可能阻止情緒的滋生，只是適應情緒發芽的溫床條件還不夠而已。

嚴琭得到了想要的地位，卻忘記了自己一路走來的艱難，妄圖取代AFO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是什麽時候滋長的野心呢?

一開始只不過是為了想更好地活下去，而證明自己更優秀罷了。

這就是人性最原始的貪婪，而貪婪驅動著人進步，積極，向上。

利益的製衡，權謀帶來的地位，都敵不過自身掌控帶來的安全感，說到底，人是矛盾的，是自私卻依賴群居的生物。

所以，嚴琭開始尋求實力。

追求強大的道路，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

有限的資源，需要爭奪更多，無限的資源，需要掠奪更多。無論“財富是不是恆定”這個哲學問題的答案如何，最終的表現方式都離不開一個字“爭”。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看似不爭，實則是真正的大爭。

萬物都離不開“水”了，“水”還需要爭嗎?反過來說，大家都需要的，其實才是“爭”得最多的。

連至聖先師讚譽的“水之境界”都無法逃脫“爭”的定律，更何況人呢?

走上“爭”的道路，不爭也得爭。

都說帝王不是人，坐上那個位子，骨子裡都透著寒冰，想的是如何刺骨發寒的冰冷。

嚴琭腳下的血腥之路，有敵人的，也有己方的，看似臣服在他腳下的血骨，卻是強迫他前行的桎梏，拖著他的腳步，不得不邁向前方。

所以……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呢?”

嚴琭捫心自問，這一步步，無非是原始的貪婪在驅動他，他有沒有真正想過自己想要的東西呢?

好像朝九晚五，好像養家糊口，夢想是個純粹而奢侈的浪漫，容不得一點玷汙，而現實又那麽讓人厭惡。

但是果真如此嗎?

支撐著人在泥潭中前行的，是否也有泥濘深處的溫暖呢?

如果夢想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完美品，是否又是自己給自己的怯懦編織的一個易碎的玻璃球呢?

我們因為害怕戳破美麗的肥皂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破滅。

憧憬著，羨慕著，那麽美麗，那麽絢爛，七彩奪目，閃耀輝煌，仿佛那炫彩中有美好的宮殿。

可是，每一個吹泡泡的人， 都沒有想過，真正讓泡泡美麗的，或者說，真正永恆美麗的，是余輝的落日夕陽。

正是即將黑夜，黃昏才如此動人。

嚴琭被琦玉的這一拳徹底擊碎了美麗的泡沫。

他反覆拷問著自己，像是身體裡住著兩個不同的靈魂。

一個此世，一個彼世。

“為什麽要變強?”

“我想回家。”

“為什麽要回家?”

“因為想再看看他們。看一眼爸媽，看一眼小妹。”

“為什麽以前不想?”

“因為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活著就有可能性，無論再痛苦，至少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為什麽不這樣繼續下去?隨著原始的貪婪，成為天下第一，再慢慢去找回去的路不好嗎?”

“因為善良不是完整的我，冷血也不是全部的你。我想活得更明白些。”

“人生難得糊塗。”

“糊裡糊塗過完一生，才是糊塗。難得糊塗，是逃避，不是糊塗。”

“活得清醒會很痛苦。”

“偶爾的清醒會更痛苦。”

“……”

“你呢，為什麽要變強?”

“我，想在你找到答案之前，能夠活下去。”

“……謝謝，這段時間辛苦了。”

“不客氣，彼此彼此。”

閉上眼睛，嚴琭默默地聽著琦玉訴說自己變強的經歷，似乎有點荒誕，有點離奇。

但是心靈對話之後的嚴琭，隻從琦玉的經歷中聽出了一句話。

“志誠功純，神明居之。”

睜開雙眼，眸光清澈如水。

嚴琭吐出三個字:“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