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玉君,你越說,我越迷糊了。這是什麽意思?”
“小綠谷厭惡的是無能為力的自己,小爆豪厭惡的是明明呆在身後被保護就好,卻偏偏要衝到前面,為了追逐他腳步的小綠谷。”
“那份絕不被絕望打倒的絕望,正是小爆豪缺少又憧憬的,立志成為NO.1的小爆豪不能允許自己產生害怕的情緒,害怕自己有一天被小綠谷超越,害怕自己不能像小綠谷那樣,被超越後再奮起直追。”
“小綠谷想要小爆豪‘打醒’他,讓他有理由放棄。可小爆豪卻將憤怒傳達給小綠谷,讓他明白,如果想被保護的話,就乖乖躺下好了。”
“正是這份互相憧憬又互相追逐的姿態,才讓他們彼此寸步不讓。”
歐爾麥特陷入思考:“原來如此……過於激憤的競爭關系嗎?”
歐爾麥特反覆回味,沉吟道:“絕不能被絕望打倒的絕望,這種說辭還真是沉重地令人喘不過來氣。綠谷少年,就是承受著這份負擔嗎?”
“無個性卻憧憬站在英雄的舞台上,那條通往幕前的通道,自然會黯淡到讓人失去方向。”
“……”
“歐爾麥特。”
“嗯?”
“你應該是最能體會這種感覺的了吧?”
“嗬嗬嗬,荒玉君,你在說什麽……”歐爾麥特訕笑,表情有點尷尬,又有戒備。
“我指的是,你差不多也該考慮退休了吧?”嚴琭故作不知道,“不然你以為我說什麽?個性?說起來,你的個性還真是沒什麽人知道呢。”
歐爾麥特哈哈兩聲,避而不談:“退休什麽的,我還能再多堅持兩年吧?”
“太勉強了。”
“嗯?”
“你沒有兩年的時間,”嚴琭認真道,“一個人扛起和平,這種事,太不靠譜了。繼續以這種負荷,你的身體絕對撐不到兩年。”
“而且,就算你還有兩年的時間,也該考慮培養繼承者了。”
歐爾麥特沉默著,像是糾結,像是認真考慮嚴琭的建議。
“對了,夜眼托我給你推薦個人選,我記得我和你說了好幾次了吧?怎麽樣,去看了嗎?”
“誒?夜眼還特意找過你?那他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歐爾麥特驚訝道。
“他不想見你,還不能找我嗎?按照他的說話,反正你也不打算聽他的,見面不過是爭吵,誰也不肯先讓步,不如不見。”
歐爾麥特露出追憶的神色:“唉,是我浪費了他的一番心意。”
“要我說,你們倆都是別扭的性格。”
“那麽,荒玉君你呢?我可從沒聽過你說起過自己的理想呢,我可是很好奇。”歐爾麥特湊過來。
“理想?那種東西,離我太遠,還是算了。”
“不可能,能夠那樣自律的人,沒什麽志向這話太假。能夠約束自己的,不止是習慣,一定是有更高的東西在吸引人去追逐。”
“荒玉君,你就是給我這樣感覺的人。”
嚴琭矢口否認:“你想多了,我並沒有那種實力和抱負。”
“話說,歐爾麥特,你調查過我嗎?”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平靜,但是歐爾麥特也能感覺出兩人談話的氛圍緊張了些。
他笑道:“只是有點感興趣而已。而且荒玉君你也說過你沒有那種實力,可我就更對你的實力感到好奇了。你的那份處變不驚可不是裝出來的。”
“而且不是調查那麽誇張啦,
只是和朋友聊起,他們對你都評價很高呢!” “所以我才起了好奇心,荒玉君,失禮之處還請多包涵!”
“……算了,怎麽說到我身上來了?你還沒說那個孩子如何。”
“誒?那個三年級的孩子嗎,我記得是叫通行百萬?”
歐爾麥特摸摸下巴,搜索記憶:“是很陽光、勇敢、堅持……簡而言之,那孩子是具備一切成為頂級英雄的要素。不得不說,夜眼的眼光真的不錯,而且那孩子的發展路線和我也很像。”
“如果他成為我的繼承者的話,應該會是一位很棒的英雄吧?”
嚴琭重複道:“如果?”
“這麽說,你不打算選他?”
“不,我只是在猶豫……如果是一兩年前遇見這孩子,我一定會欣喜不已,毫不猶豫地選他。但是……”
“但是?”
歐爾麥特愁眉苦臉,不知道怎麽說,嚴琭靜靜地等他開口。
“唉,你是夜眼的好友,我也問過根津先生,怎麽看你。他說你‘暫時沒問題’,以根津先生的謹慎和智慧,都這麽說了,我當然更不會懷疑你什麽。”
“反正遲早會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歐爾麥特像是下定決心,把One For All的事情和盤托出。
盡管嚴琭清楚,根津所說的“暫時”和歐爾麥特理解的“暫時”肯定不是一個意思,因為歐爾麥特不知道兩人秘密達成的臨時默契。
但嚴琭也不會傻乎乎地主動解釋,就讓歐爾麥特這麽誤會下去還比較有利。
他雖然也清楚One For All的事情,但那是從他師父那兒聽來的,更多細節肯定沒有歐爾麥特這位當事人更清楚。
不動聲色地聽完,嚴琭問道:“所以你是覺得,通行百萬那孩子即便沒有你的幫助也能成為很棒的英雄,是這個原因嗎?”
歐爾麥特點頭認可:“對,我在遇到師父菜奈之前,盡管也在中學時期就薄有名氣,但無個性的我是最清楚,要追上同齡人的腳步,甚至超越他們,成為領跑者,需要承受怎樣的痛苦折磨。”
“那不是什麽辛苦或汗水能夠描述的,不是努力,不是代價,而是折磨。”
“我至今仍記得那段時期,我在不停地動搖、然後不停地欺騙自己。那是最令我刻骨銘心的時期,我清晰地感受到我那些許天賦很快觸及到了天花板。”
“在摸到自己的上限之後,每一步都是惶恐,看著後來者還有充足潛力和後勁,一步步追上我。我既害怕自己練廢了自己,又害怕從此被甩的望塵莫及。”
“直到遇到師父之前,我展現給別人閃亮的笑容背後, 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恐懼——對未知的恐懼,深怕下一步踏空就是永無翻身的深淵。”
“我嘴上說得志向遠大,其實我根本不敢想自己能不能做到,只是一個勁兒往前衝,生怕跑慢了、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再也不能上前衝了。”
“plus ultra……這個簡單的校訓,對天賦不足的人來說,要做到何其艱難!”
嚴琭默默聽著歐爾麥特的內心感觸,說沒有認同是不可能的。
在他真正能獨當一面,確保自己的小命之前,他在地下世界的那份對生存的恐懼,也是這般無二。
說到底,強大的人不是因為在他強大時愈發強大,而是因為他在弱小時能夠保存自己,一路衝到最前方。
兩個經歷、立場全然不同的男人,在這一刻都陷入對過去的追憶中,體會著類似的情緒。
好半天,嚴琭才道:“這就是你猶豫不決的原因,綠谷出久。”
“是。”歐爾麥特把話說開也放開許多,“在那個少年身上,我看到了類似的掙扎,卻比我更用力、更堅決。像是在泥沼中,越用力掙扎陷得越深,但他卻不管不顧,隻把自己所有的能量都釋放出來。”
“他比那時候戰戰兢兢的我,更義無反顧。”
嚴琭開口道:“那是因為你還有其他的天賦助你領跑,你害怕跌落、摔倒。而他,已經沒有什麽失去了。”
“他,本來就是末尾跑得最慢的。”
歐爾麥特出神地想著,慢慢道:“綠谷出久,這個少年,讓我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