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嚴琭施施然收回拳頭,調頭往回走。
“剩下的人本來有三十三個,我還在頭痛怎麽分組,現在好了,兩兩一組,直到分出勝負就好。規則很簡單,不許用個性,只能用你們手上的刀劍。”
“誒?”綠谷懵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就完了?不追究了?
嘭!
重物倒地的聲音。
綠谷機械般扭過脖子,先前那考生已倒地翻著眼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白癡。”隔著一段距離的心操人使,坐在地上小聲吐槽了句,不知是在說誰。
臉埋在臂彎裡,拳頭卻偷偷握緊,紫發少年內心顯然並不如他表面那麽釋然。
那種壓倒性的力量!如果我也有那樣出色的體力、霸道的體術,一定能夠彌補我個性的缺點吧?嗯……一定能的!一定能當上英雄的!
紫發少年平靜地觀看不遠處的考試,兩邊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無形的隔膜卻阻擋不了他內心的火熱。
剩下的三十個考生都在仔細聆聽嚴琭講述規則。
只有爆豪和綠谷心不在焉。
爆豪是自信,管他什麽規則,全都打倒不就好了!他想交手的人,只有綠谷而已。
而綠谷是茫然、呆滯,他想過自己和嚴琭之間有著巨大的實力差距,但他本以為可以救下那名同學——雖然觀念漸漸受到嚴琭影響,但綠谷仍不能認同嚴琭的“殘酷”作風。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教師和考生……這只是一場考試而已吧?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即使要教訓一下,也沒必要下如此重手吧?】
【荒玉老師他——究竟在想什麽?】
和無所謂的爆豪不同,爆豪的脾氣反而是比較認同嚴琭這種毫不磨嘰的直截了當,在他看來,弱者就該老老實實蹲在角落裡,敢出來唧唧歪歪,被收拾純粹活該!
而綠谷性子軟,卻是外柔內剛,極其崇拜歐爾麥特的他,一直相信用自己的努力感染別人,獲得認同,對於嚴琭用威嚴和雷霆手段使人屈服,他感到十分不解。
【是因為荒玉老師的行事作風嗎?】
【不,不對,過去的十個月荒玉老師對我和阿極他們都是因材施教,這說明荒玉老師本質上並不是個粗暴的人。】
【可,為什麽呢?因為才能嗎?荒玉老師一直掛在嘴邊的,沒有才能?】
【就因為沒有才能就會被這樣對待嗎!】
【太過分了!】
綠谷陷入困惑,甚至略微感到憤怒。
【我、我為什麽會對荒玉老師的行為感到憤怒?】
【誒,難道憤怒不是應該的嗎?】
【不對不對!我想救人,我想阻止荒玉老師,我想勸說他改變主意,這都沒錯!可是,我什麽時候誕生了指責荒玉老師的想法?】
【我什麽時候這麽“自大”,認為我就是對的?】
【明明我一點兒不了解老師的想法,可我居然產生了要教訓老師的想法!要讓他認錯?要讓他按照我的心意來?】
【這、這……我的想法不就變得和我所唾棄的沒有區別了嗎?】
綠谷天人交戰中,內心波瀾起伏,他越想越有難言的憤怒。
可隨著憤怒上升到惡意,他悚然一驚!
察覺到自己心態的變化,不知不覺中,竟然有了許多負面的想法。
驚醒的綠谷環顧四周,
發現了周圍人偷偷打量他的眼神,充滿疏離,有佩服、有畏懼、有敬而遠之、有避之不及。 大家雖然驚歎他剛才的行為,但是綠谷之前的表現和糾結中不經意的猙獰,都讓他被打上“狂”的標簽。
本就不太自信的綠谷,頓時產生了自我懷疑。
【是、是因為我變強了嗎?】
【還是因為力量帶來的負面情緒?】
【是不是我掌控不了突然增長的力量,所以心態才出現了變化?】
【是因為……侘助嗎?!】
綠谷一時間,盯著手裡侘助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嚴琭抽空瞄了眼綠谷就不關注了,他早就感受到了綠谷身上竄出的對他的惡意。
不用怎麽想,嚴琭就猜到是怎麽回事。
一個人強大時和弱小時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強大可以改變許多事情,而弱小時就只能忍受。
所以當一個人從弱小走向強大時,勢必會有心態轉變的過程,未必要退讓,因為社會優勢群體的退讓,有時會被解讀為底氣不足,簡稱畏懼。
優勢群體的思維中,只有對等的對手才會考慮相互妥協,與弱勢個體的較量,如果收支不等會考慮置之不理。
但,唯有面對更優勢的個體,才會選擇退讓。
綠谷的想法沒有錯,只是他沒有習慣自己的實力帶來的“特權”——表達自己聲音的權力。
過去長期的自卑心讓他懷疑起自己的初衷,認為是自己“膨脹”了、“焦躁”了。甚至懷疑是侘助影響了自己。
刀劍有靈,這是嚴琭一再重複過的事。
侘助劍身泛過暗黑色的幽光,似乎更幽深了些,而愁緒萬千的綠谷卻沒發現異樣。
嚴琭不會去點醒他,這是綠谷必要經歷的一關,對自己清晰的認知也是非常重要的,某種角度,這也是掌控力量的一部分。
如果連堅持自己意見的心態都沒有,那麽力量是修來是做什麽的?
如果不能獲得更美好的生活,那麽努力工作、拚搏向上是在做什麽?
如果不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觀點,影響更多的人,那麽權勢追逐來是做什麽的?
蛻變的過程,不光是外在條件,也有內在修為。
“小綠谷,你打算一直愣在那兒到考試結束嗎?”
熟悉的稱呼,讓綠谷一震,勉強打起精神,蹣跚地過來參加考試。
心思的沉重,就連腳步都重了幾分。
接下來的考試自然是沒有什麽驚喜。
爆豪一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綠谷全程磕磕碰碰、有驚無險。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心理作用,綠谷覺得就連侘助用起來都有了幾分滯澀感。
仿佛揮舞的手臂都重了幾分。
因而綠谷更加懷疑起侘助來,一對一的對抗,有時竟會猶豫,有時鬼使神差地選擇別扭的體術,也不選更順手的劍招。
侘助在綠谷沒察覺的時候,劍身的光暈又再次黯淡了幾分。
能夠剩下的三十名學生,固然存在運氣好的,也確實存在實力不錯但運氣不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爆豪一路對上的都是比較有實力的,綠谷這邊磕磕絆絆的也能對付過去,兩人竟是沒碰上面的走到決賽。
“嘿!終於——等到你了,臭久!”
爆豪低聲笑一聲,吸氣,大吼出來。
綠谷被嚇了一跳,這才回魂:“小、小勝?!”
“嘿……你這渾渾噩噩的樣子,”爆豪的獰笑一頓,瞬間變成暴怒臉,“你這是瞧不起我嗎!混蛋!”
“沒、沒有!小勝,你誤會了!”綠谷結結巴巴解釋,手下意識揚起,卻忘了手裡的侘助。
側身避開重劍劈砍,爆豪不驚反喜:“對,沒錯!就是這樣!臭久你這廢物也能戰鬥起來了!”
“不、不是的,小勝……”
“閉嘴!給我拿出全部的實力來!你不是很強嗎!打贏我啊!”
“我沒有……”
“該死的廢物!我最討厭你這樣唯唯諾諾的嘴臉!藏著掖著算什麽!狠狠劈過來啊!”
爆豪不住怒罵,綠谷連連招架,只能不停後退。
他越是後退,爆豪追砍的就是越是凶猛。
“給我——炸!”
轟轟轟!
“咳咳……”
煙塵過後,綠谷抱著侘助,被砸飛,滾了幾滾,吃痛地爬起來。
“怎麽了?這就不行了?呵,臭久!你給我認、真、點、啊!”
巨大的爆炎彈砸過來!
綠谷瞳孔一縮,咬牙劈出侘助!
“侘助!重力壓製——嗯?”
轟隆!
明顯的滯澀感,頓了不足半秒,卻錯過了攔截的最佳時機。
墜地的爆炎彈余波還是轟到綠谷身上。
“侘助?”一臉土灰的綠谷不敢置信的望著手裡的重劍,他肯定剛才那不是錯覺,“這?!”
這時候,綠谷才發現,侘助的劍柄處開始,已有灰白色,本來黝黑厚重的劍身像是多了斑斑點點的病斑,也多了絲絲縷縷的枯死破敗的氣息。
“怎麽會?!”
綠谷嘴唇哆嗦,他突然想起了荒玉老師把侘助交給他時說的話——“刀劍有靈,侘助是有靈性的,你相信它, 它自然會給予你回應。”
這句話反過來,也是成立的。
你若不棄,我便不離。
你若唾疑,我便安去。
綠谷手臂發顫,沉浸在巨大的悔恨中,忍不住撫上侘助枯白的地方。
“臭久!你到底在看哪裡!”
轟轟轟!
爆豪得勢不饒人,很快,連續轟炸讓綠谷疲於奔命,不得不把這事暫放一邊。
“和我的戰鬥還要分心!臭久!!!”
“少得意忘形了!臭久!!!”
爆豪怒氣爆棚,氣到肺炸,竟然不管不顧地在飛梅上聚起超大的爆炎,也不扔出去,直接舉劍砸來!
將全身的力量壓在這一劍上!不管自己會不會被爆炸炸傷!
爆豪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打倒他!打倒綠谷出久!
“從剛剛開始你就一副左顧右盼的樣子。”
“給我——”
“好好正視我啊啊啊——”
綠谷亡魂大冒,驚叫道:“小勝!你瘋了!”
“快住手!會死人的!”
嚴琭眯起眼睛,看著綠谷下意識抬起手臂,又放下。
在綠谷茫然失措,呆立等死的時候。
侘助的劍身上,枯白色斑點又向四周蜿蜒蔓延了一縷,開枝散葉,像是靜脈凸出的血管,又像是根莖中枯萎的脈絡。
轟!
巨響!
煙火塵土!
“已經夠了!爆豪少年!”煙霧中慢慢顯露出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抓住飛梅的刀身,歐爾麥特神情認真而嚴肅,“可以了,爆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