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會、歸一堂、三生居、天地道……”嚴琭一邊念叨,一邊在紙上把這些幫派的名字一個個劃掉。
“名字起得一個比一個唬人,結果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嚴琭撇嘴,“下一個是哪裡?”
“是八齋會。”
“終於來了個像樣點的了。凱米爾,你覺得這個八齋會要怎麽處理呢?”
“八齋會還是有些底蘊的,在黑道傳承已久,名聲、人脈還是有一些的。當然少爺要是全殺光,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有點小麻煩罷了。”
聽出凱米爾的隱約勸告,嚴琭沉默,冷靜了一會。
“你的意思是——讓我別殺太多人?可,我為什麽要殺光八齋會呢?”
“嗯?老仆還以為少爺這趟出來就是為了殺到黑道畏懼,樹立威嚴的。”
嚴琭難言,歎氣道:“凱米爾,在你眼中,我現在殺性已經這麽重了嗎?”
“老仆沒這麽認為,其實殺光也沒什麽,老仆只是……”
“不必多說,我懂你的意思。”
嚴琭打斷凱米爾,臉上浮現一種莫名的神色。
“還記得,當初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是在凱米爾你的喝罵下才完成的。那時候你說我,婦人之仁。”
“是啊,真是一晃而過。才不過一年不到的光景,你就已經變得殺伐果斷了。”
凱米爾被嚴琭勾起回憶,不禁流露出感慨的神態,連他一貫堅持的敬稱都沒提了。
嚴琭苦笑道:“殺伐果斷?怕是在你眼裡,我已經殺性大起了吧?”
“那時候因為殺戮而起心結的我,如今動輒滅人滿門,習慣真是種可怕的力量。”
“那時候你對我說,婦人之仁。其實我是不太讚同的。什麽叫婦人之仁?從來沒有人敢說這樣的標準。就算是更加殘酷的黑道,仁慈的差異程度也大到驚人。”
嚴琭提起刀,手掌輕拂過刀背。
“我對刀有特別的感情,不是因為喜愛,而是恐懼。”
“正是刀帶我走上了殺戮的不歸路,我既畏懼它又要依仗它。”
“這把刀,就是屠戮了那一百多個孩子的那把刀。”
“我一直把它帶著,用它去殺人,讓它見證——每一個我殺的人都是別無選擇。生存是擺在我面前的難關,也是我殺戮的理由,我沒有力量改變周圍的規則,只能選擇殺戮。”
“現在,我不能確定了。就像這些天殺的人,是的,我是殺到黑道人人自危,樹立威嚴。但我殺他們真的是別無選擇嗎?”
“現在我讓手裡這把刀見證的東西,讓我曾經屠殺那一百多個孩子的理由變得如此可笑。你說,我到底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凱米爾嚴肅道:“阿琭,這不該是你想的東西。身處地下世界,你不該想這些,否則你總有一天會死在多余的想法上。太多余的東西,會讓你的刀變鈍的。”
凱米爾認真勸誡,也在警示他。
嚴琭笑道:“凱米爾,我剛才說了吧,我對你說的婦人之仁有不同的看法。沒有目的的仁慈,是婦人之仁。那時候的我,還沒想清楚這些,你斥責我婦人之仁倒也沒錯。”
“如今也你也一樣。”
“不,如今不同。那時候的我的確愚昧,我之所以承認這點,是因為那時候的理由在現今看來是如此可笑。”
“生存?如果僅僅為生存這種東西,今天的我何需殺這麽多無關緊要的人呢?立威嗎?是不是有些太過於暴虐了呢?”
“你想說什麽?”
嚴琭舉起刀,
對著太陽,眯起眼打量上面反射的光芒。 夢囈道:“我想讓它見證的是——力量啊!擁有改變規則的力量啊!正是要貫徹我的意志,才有了如今的殺戮啊!”
“殺,或者不殺,對我來說,無關仁慈,只有意志。貫徹我意志的,用力量讓其毫無懸念的屈服,才是我的仁慈。你,明白嗎?”
凱米爾的臉色更蠟黃了幾分,默默注視嚴琭不語。
嚴琭回以對視,道:“如今的殺戮,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
“你們想要一個冷血殘酷的‘繼任者’,或者說一把‘快刀’,能夠足以震懾群雄,而我就是被選定為扮演這樣的角色,對嗎?”
“少爺,你想多了。”凱米爾的語氣開始冷了下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你不覺得,多了一個繼承者之後,我的定位是如此的清晰嗎?對比一下,呵呵……簡直一目了然的未來。”
“您不要太敵視死柄木少爺,他和您一樣,同為繼承者,不分高低。”
“不分高低?”嚴琭低聲冷笑,“呵呵,他不是剛被師父帶回來嗎?僅僅是有潛力的孩子,何時變成了繼承者?”
凱米爾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閉口不言。
盡管時間不長,但嚴琭的成長眾人是有目共睹。
現在的他還羽翼尚幼,但已經能為組織征戰,不像死柄木弔,完全的幼稚孩子。
就算All For One明言死柄木弔有扭曲的特質,但和嚴琭對比起來,組織裡許多人仍然認同心志手段趨於成熟的嚴琭。
甚至組織內不乏有人認為,以嚴琭的恐怖成長速度,將來嚴琭才是能夠帶領他們走向輝煌的繼承者!
不得不說,隨著對地下世界的適應, 嚴琭的“原則性”竟然獲得不少人的認同。大概就是All For One說的具有領袖的魅力吧。
凱米爾心中暗歎,說怕倒不至於,但不忌憚是不可能的,此時的嚴琭可不是可有可無的角色,一旦發聲,暗地裡還不知道有多少是追隨他的。
彼時的小男孩,如今也有了根基啊!他可剛剛快八歲啊!
不提凱米爾心中如何的讚歎,口頭上的話是不好接的,他可不想給嚴琭話柄。
“你們不會真的以為,對待死柄木弔這麽詭異的態度,我會一無所覺吧?”
“我如今的一身本領,在地下世界立足。”
“靠的不就是您和師父的教導嗎?”
“陰謀、詭計、背叛、猜疑……”
“這些通通都是您和師父教給我的啊!”
凱米爾的臉龐微微低下,不讓嚴琭看到神情,輕咳著,臉色更蠟黃了一些。
“少爺,您……說得這些中冓之言,在老仆這兒說說就算了,可千萬別出去亂傳。都是不可能的,別傷了您和大人的感情。”
“哦?是欺世之言還是言之鑿鑿,是絕無可能還是危險叢生?恐怕……凱米爾大人,您心裡最清楚了。”
“……”
凱米爾硬繃著臉,生硬道:“少爺,您該去八齋會了。”
嚴琭哈哈大笑,扛著刀大步邁開,回身歪頭。
“凱米爾大人,您……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凱米爾挺直了腰,肅然,沒做回應。
嚴琭爽朗大笑,獨自前去下一個地點——八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