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黃符對它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上次見到時，它可以像人一樣跟在陸仁賈身後，而現在，它已經只能爬行了。

　　它的智力並不高，一個勁兒往床底下鑽，甚至也沒有想到試著要從窗外或者門口逃走，張一穹的符紙算是白貼了。

　　阿玉望著床下，神色有些緊張，“如果陳白在就好了……現在該怎麽辦?”

　　提及陳白，張一穹忍不住臉上一道黑線，被冥府的人使了絆子之後，體質虛弱了很多，剛剛在路上才走到一半，就喊著肚子疼跑去廁所了。

　　“總不見得他不來就不做事，我們兩個也可以。”張一穹咬咬牙，點燃一支香，丟到了床下靠牆角的位置。

　　黑褐色的濃稠液體緩緩從床下流了過來，張一穹忍不住皺了皺眉，對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忍著沒有逃走就很考驗意志力了。

　　阿玉抄起門後的掃把，走上前去，發揮了一個女仆的專業素養——打掃。

　　陸仁賈看著兩人，覺得非常奇怪。

　　畢竟他是一個普通人，看不到那攤黑色的液體，更看不到從女兒身體裡跳出來的一個體型相仿的黑影。

　　被阿玉掃回去的液體居然沒有再流出來，而是順勢全都倒流回最靠裡的床角。

　　阿玉有些費解，回頭看去，只見張一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就心領神會，一起保持了緘默。

　　但陸仁賈卻沒有這種默契，他看了看病床上的陸可兒，萬分焦急又看了看張一穹，“你們在幹什麽?能不能救……”

　　“救救我家可兒”這句話還沒說完，黑影循聲，用黑褐色的液體裹住了陸仁賈的一隻腳。

　　一陣墜入冰窖般的冷意從腳底一直延伸到後腦杓，陸仁賈打了個哆嗦。

　　黑褐色液體濃稠如熬煮過久的中藥一般，漸漸裹住了陸仁賈的另一隻腳，還有逐漸蔓延的趨勢，速度之快，已經到了下一秒就要裹到陸仁賈腰部的地步！

　　僵持既然打破，阿玉索性也就不再保持沉默了，她皺著眉，看向張一穹，“現在該怎麽辦?”

　　張一穹卻已經不再站在原地了。阿玉回過頭去沒看見他，再轉身看向陸仁賈的時候，發現張一穹已經站在了陸仁賈面前。

　　動作之快，哪怕是阿玉也沒能看清他是如何行動的，就在一轉頭一回首之間越過了阿玉走到了陸仁賈面前。

　　張一穹撕掉了右邊的袖子，順便摘了手套，露出了鱗片斑駁的手臂。

　　本來萬分驚恐的陸仁賈看到了張一穹的手臂之後——

　　就更驚恐了。

　　“啊！這什麽東西?！”

　　他顧不得自己幾乎心臟也有些僵硬冰冷的異樣感，本能地想要離張一穹遠點。

　　張一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人恐懼厭惡的眼神，他不夾帶任何情緒地向陸仁賈伸出了布滿鱗片的右手。

　　黑褐色液體在觸及鱗片的一瞬炸裂，形成結晶體狀，凝固在空中。

　　至此，黑液盡頭處，黏連著的，躲在床下的那個主體——剛剛擁有陸可兒外形的黑影終於耐不住了，從床底下竄了出來，撲向張一穹。

　　“壞我好事！”它——鑒於同時有女人的外型和男人的聲音，暫時定義為它——聲線裡透著一股狂暴，張牙舞爪撲了過來，盡量試圖避過張一穹的右手，攻擊他的腰部及下盤。

　　張一穹左手扶住陸仁賈，鱗片狀的右手直接抓住了黑影的頭部，用力一捏——人形分崩離析，化作一池春水，哦不，

一灘黑水。　　至此，黑液以人眼可見的形態出現，在地面湧動片刻，反而悉數流向張一穹的身體。

　　陸仁賈不料原來包裹自己的是這麽奇怪惡心的東西，忍不住雙腿有點發軟，同時驚懼地看著張一穹。

　　他原本只是一條手臂有鱗狀而已，被黑液覆蓋之後，鱗片被淬了一層如墨水般漆黑的顏色，此後在衣服下，不斷向張一穹全身蔓延，逐漸定格在心臟處。

　　張一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臟，神色似乎有些痛苦。

　　大部分的黑液裹在了張一穹的鱗片上，剩下的黑液逐漸形成一個嬰兒大小的人形，開口，聲音充滿森冷，以男人的聲音口氣生硬地對張一穹惡狠狠說道，“我花了那麽久才成功……你……為什麽要破壞我的好事?”

　　張一穹捂著心臟，隻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似的，他靜默不語看著那個“嬰兒”，半晌後，低低說了四個字:

　　“人妖殊途。”

　　嬰兒具有成年人的神態，它愣了愣，隨後諷刺地放聲大笑，“既然如此，那就同歸於盡吧！”

　　嬰兒的形體再次炸裂，濺落到張一穹的身體上，厚重裹在了他的身體上。

　　張一穹感覺一陣惡寒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身上的龍鱗再次大幅度生長身體，且鱗片覆蓋的皮膚之下，滾燙灼熱，黑液所及之處，卻又寒冷刺骨。

　　一股黑紫色的氣體從張一穹身體外擴散，那嬰孩妖怪的笑聲最後回蕩在空氣中。

　　“難道你就不是我們的同類了嗎?！叛徒！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氣碰到房間裡貼著的符紙，頓時徹底消散，而咒符則如同沾染到腐蝕液體一樣，化成一攤黃水，落在了地上。

　　張一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低著頭，看不起臉，但全身露在外部的皮膚，全部已經鱗片化，看不出一絲正常人的皮膚。

　　同時，他發出若有若無的“嘶”聲，低沉如動物的喘氣，並不像人類的聲音。

　　阿玉有些怯怯地，向前試探性性叫了叫他的名字:

　　“張一穹?”

　　日常熟悉的斯文面孔上，已經漸漸覆蓋了龍鱗，張一穹的臉部自人中以下也全被鱗片所覆蓋。他的眼神並不清明，微微一笑，有幾分邪薄的意味。

　　然而，如果是平常的狀態倒也罷了，張一穹這種狷狂的氣息配上此刻半張等於毀容的臉，絲毫沒有撩妹的能力。

　　龍爪向阿玉白皙柔嫩的皮膚微微一勾，“小女鬼，你很中意我?”

　　尖銳的爪子幾乎將阿玉的下巴勾頗，阿玉微微顫抖著，並沒有反抗。

　　顧不得痛意，剪秋雙眸困惑而憂心地看向眼前陌生的男人——或許不能稱之為男人，此刻渾身被黑鱗所包裹的男人，更像是滯留人間的惡魔。

　　“張一……穹……你……”